嬰手（二十）

  王工介紹說，十年前盤古南苑的項目里，有一個工頭是他表哥，兩年前回鄉，把他介紹來在林氏集團旗下的工地上幹活。關於盤古南苑，表哥講過一些緣故，說這裡風水忌諱，主要是地勢不好，恐怕埋了鬼神。

  所以當年的風水先生建議，有兩個辦法來扭轉這裡的風水頹勢：一是建立一尊鬼神的雕像，也就是如今所謂的「地母大神」，表達敬畏之意；二是在地下擺下風水陣，中間挖空一段，給鬼神棲息的空間，不能全都封死，否則恐怕會招致鬼神報復。

  當時的大老闆林春山立刻決定依言照辦。只是平白在地下挖出地道來，他覺得有些古怪，所以又找了專家，想建立一個地下的排水系統，結果項目失敗，白搭了一筆錢也沒能建成。

  後來他又想打造科技風格，有意把這段地下通道開闢出來，變成一個具備高科技娛樂項目的場所，還真的投入建設了。於是在兩棟樓的地面上，都設置了幾個可以開合的機關，還有出入口，打開後即可進入地道，在地下前往另一棟。

  然而就在建成之際，林家的生意忽然遭受了巨大打擊，甚至面臨破產的危險。就這樣，盤古南苑直接過渡到了沈氏集團旗下，地道未能繼續修建，也就那樣擱置了下去。

  有傳言說，林春山之所以會遭遇生意不順，就是因為他非要在地下大興土木，驚擾了鬼神，所以沈西來接手後，直接把地下的所有工程項目一概塵封，再不提起。後來的居民也就對這裡的情況毫不了解了。

  王工一直對表哥口中的這段故事十分好奇，正趕上這次派遣他來翻修盤古南苑的小禮堂，他就格外上心。後來他發現，禮堂內部的裝置其實沒什麼變化，林家大公子林櫻的主要目的，其實是要重新開啟兩棟樓之間的地下通道，重新檢修當年那些裝置的電路。

  「他說地上的空間是沈家的生意，地下的空間就給林家做，以後把地下開闢好了，能發揮不少作用。」王工說，「他還親自測試了好幾次地面開合裝置，還有那個虹膜鎖，沒想到十年了還能用！本來我以為，搞那個能升起來的圓台，就是為了讓他們的發布會現場更有意思，直到一測試，升起來一具屍體，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按照王工的說法，本來昨天中午地下的圓台升起來後，他和另一個工人一起把基金會的牌匾抬了上去，然後把圓台降下，再讓地面合攏。原本沒必要再次測試，可是林櫻卻又特意安排了一組人在下午打掃時再檢查一次圓台升降，「說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跟工人約好，要求在三點半的時候進行測試。」

  

  白朗深吸一口氣，「他有沒有解釋，為什麼要規定測試的時間呢？」

  「他說他只有那個時間有空，要求工人測試的時候，給他進行視頻直播。」王工回答，

  很顯然，林櫻規定的這個時間，是為了給柳老師展現出「地母顯靈」的一招行方便。也許，兩棟樓下的地下空間，已經成為了柳老師裝神弄鬼的關鍵場所，未來還有可能成為他們進行各種交易的秘密地點！

  更重要的是，白朗想到，按照喜福會流傳出來的密語：鳳凰鎖心，八街藏頭——這兩處房產的地下就真的挖出了人的心臟和人的頭顱；那麼往下的「盤古南苑，隻手遮天」，很可能就意味著在地道里也有屍骨的一部分！

  「我們必須馬上下地道進行搜查！」白朗看向王工，「這裡都有哪幾個地方是通往地下的入口？」

  「活動中心跟小禮堂各有一個，小禮堂里只是多了兩個可以從地面升起來的圓台，」王工解釋，「所有入口的總開關都在小禮堂，只是現在這個時間，禮堂那裡已經快要開發布會了，我建議我們還是從活動中心入手。」

  「馬上去。」白朗說，他覺得心裡有點堵得慌，儘是不好的預感。下午他眼睜睜看見沈天青進入了活動中心，但之後卻再也沒看見他出來過。如果說他更早猜到了這裡的機關，柳老師一行人會不會對他不利？

  這一預感，在他破門而入、衝進體驗教室的一刻得到了證實：教室里空空如也，柳老師、灰老頭、還有沈天青都不見了。只有地面畫著的巨大符紙，好像一個詛咒的印記，刻在白朗的眼前。

  王工跑上講台，用手去拉搖杆，「不行，這裡的控制器已經被總開關鎖住了，地面的入口沒辦法打開……」

  金得利湊上來，「白警官，我們沈大少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啊，從今天下午我就一直聯繫不上他，他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吧？」

  冷靜，白朗對自己說。他感到一陣冷汗冒上來：不應該的，為什麼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這些內部的機關？如果沈天青死了，那就是死在地下，死在他的腳下！

  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白朗深吸一口氣，他必須馬上聯繫方舟，申請搜查令。

  疼。十三仙在朦朧中低聲呢喃。右腿和左後腦都傳來一陣刺痛，她想伸出手去摸摸，用盡了力氣，才發現自己根本抬不起手來。

  眼前是一片完整的黑暗。她能感到背下濕濕涼涼的，有一股陳舊而難聞的氣味。頭頂的天花板似乎離得很近，近到仿佛能聽見從上方傳來的腳步聲。

  這是哪？

  十三仙逼迫自己對抗那沉重的倦意，努力睜開眼睛，回憶之前發生的一切：當時她拉著陸伊方的手跟隨杜雨一起來到了體驗教室，進門的時候倒是嚇了一跳，教室里空空蕩蕩，並不見柳老師的身影，但是教室中間的空地上，盡然出現了一個碩大的洞口，就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大門。

  「地上又出窟窿啦，是、是神仙老師變出來的！」伊方大喊。

  如果這裡的確有地下通道，那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匿、運送屍體，就完全可以實現了！十三仙感到一陣興奮，不由得幾步向前跑去，探頭去看。

  「仙女姐姐！」伊方忽然一聲尖叫，驚得十三仙聞聲回頭，只見杜雨竟然就跟在自己身後，正舉著一支注射器，要朝自己的脖頸紮下去！

  這個女人果然有問題！十三仙躲閃不及，只能雙手去攔，跟杜雨扭在一起。誰知腳下靠近地下通道的邊緣，一個打滑，她不受控制地向地上跌去。杜雨手疾眼快，直接抄起注射器向著她右邊的小腿猛刺下去。

  「啊！」她一聲慘叫。

  一陣萎縮感，繼而是極速蔓延開的疲倦，十三仙還想掙扎，卻只能在朦朧中看見陸伊方在哭喊之中，也被杜雨打了一針，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此後就是混沌的意識。她感到自己被移動，四處碰撞——似乎是被拖下層層台階。但身體卻沒有痛感。耳邊好像聽見有人爭執的說話聲，但具體在說些什麼又聽不清。

  現在，十三仙想，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在地下了。她的身體知覺正在慢慢復甦，可是伊方呢？那么小的孩子，不管是什麼藥劑，他能受得了嗎？

  再次嘗試移動身體失敗後，十三仙屏息凝神，讓自己的雙眼漸漸適應黑暗。這裡的空間不大，更像是狹長的通道，想必已經被柳老師他們使用過一陣，經過清理，還算乾淨，只是仍舊能聞到發霉的味道。忽然附近響起輕微的咳嗽聲。十三仙內心一涼，連忙閉起雙眼。

  隨即她感受到一個笨重的人影向自己這邊移動過來了，逐漸小心翼翼地靠近，似乎想要貼近一點看得清楚，連呼出的熱氣都噴到她臉上。

  「仙姑！」一聲喜出望外的招呼，竟然是沈天青。

  「你……」十三仙想要壓低聲音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只能發出虛弱的氣音，「你怎麼在這裡？」

  沈天青幾乎靠到她身上側耳聽著，「那個灰老頭把我迷暈了，又把我的手捆起來，帶了下來。」

  「我和伊方是被杜雨一起帶來地道的，」十三仙喘了口氣，接著說，「你看見伊方了嗎？」

  「他在杜雨手上，」沈天青回答，「更往前一點的位置比較寬敞，也有燈光，他們現在在那裡說話，你坐起來就能看到。」

  「我現在坐不起來……」十三仙感到一陣怒火中燒，半天才接著說，「我們必須快救伊方。」

  「你幫我解開繩子。」沈天青說著背轉身去。

  十三仙勉強舉起自己的右手，但手指根本不聽使喚——身體甦醒得還不夠，她想，還得再等一等。忽然一串雜沓的腳步聲傳來，不是來自上方，而是來自附近！沈天青立刻靠著她就地躺倒，偽裝出還未醒來的樣子。十三仙一面伸手悄悄去幫他解開繩索，一面睜著眼睛，小心地辨識著，視線里模糊的人影正向這邊移動過來，走在前面的影子尤為碩大，是抱著伊方的杜雨。

  「你現在要去哪裡？」柳鹿厲聲質問。

  「你這個騙子！」杜雨帶著滿腔憤怒，「你不是說會幫助每一位母親嗎？可你現在卻不幫我！信不信我直接弄死這個孩子，全推到你頭上？」

  灰老頭的聲音傳來，「稍安勿躁啊！柳老師，依我看你還是幫杜媽媽想想辦法……」

  「她已經瘋了！」柳鹿的聲音罕見地激動，「我從來沒有答應過讓你們去殺人！」

  「這個孩子的媽媽才是個瘋子！她根本不想要這個兒子。那不如就把他讓給我？」杜雨堅持，「你說過，死亡時間越短的屍體，移魂效果越好。我先殺了這個小男孩，再把寶寶接來，就可以馬上移魂。大不了我再多交錢，讓你在地母面前幫這孩子說點好話……」

  「不能殺人！」柳鹿語氣堅決，「否則我就要報警！」

  「柳老師，你……」灰老頭顯然也沒有想到「報警」二字會從柳鹿口中說出。

  「報警？你以為你自己脫得了干係？我會告訴警方，無論偷屍體還是殺人，都是你指使我的，到時候咱們一起吃不了兜著走……」杜雨發出一連串恐怖的笑聲。十三仙聽了也汗毛倒豎。

  柳鹿不甘示弱，「這些事我從來沒有出過面！況且林氏集團已經安排了律師保我！你想栽贓，還是和灰老兩個人去算吧！」

  一瞬間，空氣里出現了緊張的靜默，直到一聲冷笑切進來。是灰老頭意味深長的笑聲，「老師，兩年前在宛城，你就把一切髒活兒推給我，沒想到兩年後，你還是絲毫未變啊？」

  柳鹿咳嗽了兩聲，「跟著我，也是你自己的選擇。而且我們早說好了，這次的生意跟著林櫻做，不害人性命，傳遞的是母愛……」

  「本來都吃慣了人血饅頭，你還妄想傳遞什麼愛？」灰老頭一聲斷喝，一把舉起不知什麼東西，猛一下朝著柳鹿後腦砸去。

  柳鹿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隨即重重地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