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手（十九）

  「別著急，我知道你媽媽在哪裡，」杜雨說，「她今天下午一直跟柳老師在活動中心，阿姨現在帶你去找她，好不好？」

  

  「可是下午媽媽來學校看我了！阿姨你不是當時也在嗎？」陸伊方說。他眼神黯淡。踏上領獎台的一瞬間，他明明看見母親陳小卓就站在人群里。

  他本來很開心，接過麥克風的時候大聲說，「我要把這幅畫送給我最愛的媽媽！」所有人都熱情地鼓掌，為他歡呼。只有陳小卓並不高興，她蒼白的臉上露出恐慌的神情，然後她轉過身，迅速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陸伊方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在那一刻拋棄自己。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啊，是阿姨說錯了！」杜雨笑眯眯地改口，「你媽媽就是在看過你之後，才回到活動中心的。走吧，我帶你去找她。」

  陸伊方低著頭，「可我害怕柳老師……」

  「你媽媽跟柳老師有一些大人的事情要談，」杜雨柔聲說，「所以她告訴我，讓我出來找你，她還說，今晚給你做好吃的獎勵你呢。」

  杜雨伸出手來，去拉陸伊方的胳膊。就在這時，十三仙走近了。

  「你幹嘛？」十三仙問。前面的對話，她聽得很含糊，只是大概看出，這個女人要把陸伊方帶走。

  杜雨一怔，伊方倒是認出來，「你是仙女姐姐！」

  「小孩兒，你認識她嗎？」十三仙打量著杜雨，這個女人是柳老師的狂熱信徒，這就意味著她很危險。

  「她是鄰居阿姨，她家有個小寶寶！」伊方主動說。

  杜雨的眼中充滿敵意，「原來是你！昨天你鬧的麻煩還嫌不夠大嗎？」說罷低下頭靠近伊方，「伊方，這個女人昨天都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她很恐怖的，你快跟阿姨走！」

  十三仙瞥了她一眼，看向陸伊方，「小孩兒，你想去嗎？」

  「你要是現在不跟阿姨走，那也可以。」杜雨朝著伊方眨眨眼睛，「但這樣你媽媽又會生氣的……」

  「她憑什麼生孩子的氣？」十三仙感到自己火氣上涌，「小孩兒，別理她！」

  伊方低著頭不做聲。

  「你不是還有畫想送給媽媽看嗎？我帶你去。」杜雨再次拉過陸伊方的小手，伊方沒有拒絕。

  「不許去！」十三仙兩步跟上，「我親自送你回家！」

  「你到底是什麼人？」杜雨反擊，「小心我報警！」

  伊方搖晃著杜雨的手臂，「阿姨，仙女姐姐很厲害的，她會算卦，她還能給人護身符，她不是壞人……」

  「你要報警請隨意，總之孩子你不能帶走！」十三仙乾脆也拉住了伊方的另一隻手。

  杜雨愣住了，半天才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再開口，臉色已經變了。她靠近十三仙的耳朵，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這孩子的媽根本不是個稱職的母親。連我也看不過去。我都跟柳老師說好了，把孩子帶去，然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兩個人一起勸她……」

  「你們會有那麼好心？」十三仙一聲冷笑。

  「你不信，你可以跟著來啊！」杜雨乾脆破釜沉舟。

  「好啊！」十三仙立刻答應。她知道自己必須跟去。看時間，距離新聞發布會開場還有接近三個小時，只要她能在一個小時之內搞定這裡，確保小男孩的安全，她就還是有充足的時間前往發布會，甚至在入場前勘查環境並做好準備。

  「仙女姐姐，你一會兒看見了我媽媽，能不能送她一個護身符啊？」伊方小聲說，「只是我沒有錢……」

  「好，」十三仙輕聲答應，「不用付錢，你上次已經送過我東西了。」

  然而他們走進活動中心時，一切都顯得不同尋常。體驗教室門外，聽不到聲音，也沒有灰老頭的身影。

  杜雨推開門招呼他們進去，十三仙滿腹疑慮：怎麼柳老師和陳小卓，好像都不在這裡？

  此刻了解陳小卓行程的，只有白朗。他原本一路跟著沈天青來到了活動中心，接著就在外圍觀察。本以為接下來會看到陳小卓出現，沒想到來的卻是杜雨。她行色匆匆，似乎只進去跟柳鹿交談了幾句之後便很快離開。

  之後始終不見沈天青出來，這讓白朗有點心慌。他正猶豫要不要進去看看，卻看到一直等待的陳小卓終於出現！只是她在活動中心外猶豫了很久，掉頭走向另一個方向。白朗沒來得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原來陳小卓的目的地是布盧沙小學，在這裡今天下午會舉行一年級的美術比賽頒獎儀式。校方特意安排了家長入場區域，白朗偷偷亮出警官證，也跟在陳小卓身後走進了操場。隨著老師的宣布，陸伊方獲得優勝獎，他說要把獎品送給最愛的媽媽。這句話從孩童的口中說出來，顯得尤為真摯，白朗都覺得有些感動。

  只是當事人陳小卓現在能夠接受兒子了嗎？白朗緊盯著眼前那個瘦弱的女人背影，只見她捂住胸口，發了瘋似的向外跑去。面容抽搐，腳步踉蹌，像是遭受著重大的折磨。白朗追著她，兩人一前一後跑出校外，沒多遠，陳小卓就跪倒在地上，渾身發起抖來。

  「你什麼情況？看到兒子得獎還不高興？」白朗急得衝上去，一手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警官，救救我！」陳小卓認出上前扶住自己的人正是昨天詢問自己的警察，「我好害怕自己高興，這樣就對不起我死去的女兒啊……「

  救護車到了，白朗跟隨一起到了附近的醫院。急診醫生說並無大礙，只是情緒過於激動所致。在鎮定劑的作用下，陳小卓終於平靜下來，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白朗站在病房門口，給方舟打了個電話。

  「照你的說法，陳小卓最關注的，似乎一直都是自己的兒女，一個活著，一個死了。對於別人的孩子，她並不太上心。」方舟沉吟，「所以，她倒是不太可能動手去偷孩子屍體。」

  「沒錯，會記得要去偷孩子屍體來移魂的家長，一定是對孩子現在的情況非常不滿意，急於改變的家長。」白朗分析，「符合這一情況的人，外部表現上一定是情緒非常激動，容易做出極端性的攻擊舉動……」

  「你懷疑杜雨，」方舟接下去，「我們剛剛也排查到了她。雖然目前她是無業狀態，但有一段工作經歷被她隱瞞了，她曾經在醫院裡做過護工，後來因為偷竊麻醉類藥物所以被辭退。」

  這說明她了解醫院，甚至可能在這裡有熟人。要想混進來偷屍體，對她來說，不會太困難。「我希望加派人手來醫院，重點保護陳小卓的安全。」白朗說，「我還需要回去盤古南苑一趟，沈天青那邊，不知道跟柳老師之間有沒有出事。」

  他這離奇的預感，似乎總不會出錯。剛剛進入盤古南苑的小區大門，就被金得利攔住。

  「白警官，下午沈大少讓我去查盤古南苑建造時的施工圖紙，特別是活動中心和小禮堂兩棟樓的內部構造。這是你們提的要求嗎？」

  白朗疑惑，「突然查建築構造幹什麼？警方目前還沒有……」說到這裡忽然頓住，「所以你查到了嗎？」

  金得利嘆氣，「本來根本毫無頭緒，可是剛剛來了個人，說是你的朋友，他帶來了個林家施工隊的工人，說願意把知道的消息告訴我們。」

  朋友？白朗抬眼去看，果然是戴著棒球帽的葉雲飛，起身朝他揮手示意，身後站著個壯實敦厚的男人，看來就是關鍵證人。

  白朗心下一動，轉臉問金得利，「你們沈大少有沒有說過他為什麼想起來要查這個？難不成建築裡面有機關？」

  「這……」金得利回答，「確實有機關，在小禮堂和活動中心這兩棟樓之間，地下是連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