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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瓮(四)

2024-06-08 08:34:09 作者: 貓子不二

  如果放在普通的高樓,憑空上牆的確是個厲害的招式。可惜如今用錯了地方。心心居只不過是一棟平房,不僅低矮,而且牆面濕滑,大大影響了那人的速度。白朗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就扯住了那人的一隻腳,隨即狠狠向下一扯,黑影躲閃不及,最終還是掉落下來,發出「嘭」的一聲。

  摔得這麼結實,居然一聲呻吟都沒發出來?白朗心裡起疑,不由得伸手去探那人。不料對方如同突然發動的機器,扯過白朗的手腕,借力猛一翻身,把白朗直接壓倒在地上,自己反倒跳了起來。

  手腕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劃傷了皮肉。白朗忍不住「哼」了兩聲,心裡登時雪亮,「長指甲,難道是個女人?」

  黑影起身欲跑,白朗乾脆用整個身體狠狠撞了過去——這個女人太難對付,此刻只能發揮些微的體重優勢。果然平地不比爬牆,女人被白朗撞倒在地,兩人廝打成一團。

  

  她騎在白朗身上的剎那,白朗才看清楚:她一身素黑,頭髮緊緊地綁在腦後,半張臉用黑色的口罩蓋住,身材小巧,但體力驚人。兩人撕扯了半天,她竟然只有些微微地氣喘。白朗算準時候,瞄準她力不從心的瞬間,一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

  「你知道我是警察嗎?」白朗低聲問,「說話。」

  女人根本不發出聲音,只是冷冷地注視著他。

  白朗氣得一把扯下她的口罩,只是天黑光暗,只能看清大致輪廓。白朗乾脆猛一俯身,直接貼近她的眼睛,一手卡住她的脖頸,「聽得懂人話吧,知不知道我是警察?」

  大概是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女人微微搖了搖頭。

  還嘴硬說不知道?白朗單手掏出警官證,「證件在這兒,我沒騙你。你也別騙我。你躲在窗外鬼鬼祟祟幹什麼?」

  「我不知道……」女人終於發出聲音了,是一種柔和的沙沙聲,聽起來似乎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我只是好奇……」

  「好奇?」白朗冷笑,「你敢說你監視我就是為了好奇心?」

  「人家都說這套房子裡鬧鬼,我剛剛進來,看見裡面的燈亮了,好像還有人影……」現在女孩的聲音竟然還帶了點哭腔,「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鬼,結果房間裡的燈忽然關了,你突然跳出來要抓我……」說到這裡,像是一場精準的演出,把哭聲漸漸放大,

  白朗正想說話,忽然感到一束光線打過來,這才發現園區兩個保安舉著手電筒走來。打頭的正是今天做過筆錄的那位,趙進發。

  「哎,幹什麼呢!放開那姑娘!」趙進發喊道。

  「他說他是警察,來現場找證據的……」跟在後面的正是剛剛放白朗進門的那位保安,此刻語氣中充滿惶恐,顯然是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白朗這才意識到,此刻的場景是自己壓在一個女孩身上,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欲行不軌的壞人,自己慌忙起身。女孩卻依舊躺著那裡繼續哭泣,聲音斷斷續續,好像真的嚇得不輕。

  趙進發跑上前來,「姑娘,這位是來查案的白警官,你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

  「這個人說他是警察,可是警察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手電筒的光照下,女孩捂住了臉,哭著說,「他又沒穿警服,我怎麼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穿著一身黑衣服,我看你也不像好人。」白朗故意擺出蠻不講理的口吻,審視著眼前這個女孩。她像是有備而來。

  「有時候衣服是標誌,可有時候衣服也會唬人,」女孩繼續哭訴,「總之我是好人,你必須給我道歉。」

  保安趙進發看向白朗,「白警官,您還是……」

  「行,對不起,」白朗馬上開口,對著女孩深深鞠躬,「我很抱歉,不該憑藉你的黑衣服就……」

  猛然間,他哽住了話頭。剛剛女孩的那句話此刻就像刺耳的警鈴一般在耳邊瘋狂重複:有時候衣服是標誌,有時候衣服也會唬人!

  說得一點兒不錯,今天他被衣服唬了幾回了?那個在群星廣場突然憑空消失的十三仙姑,不就是不聲不響地換上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大大方方從他眼前出去了嗎?當時白朗侃侃而談,對沈天青解釋他們是如何「把看見當成了沒看見」。

  那麼放在這件案子的另一個難題上——黃珍或者黃珍的屍體,是如何離開鳳凰城園區,到了紅樹林海灘公園,是不是同樣適用?

  方舟說過,鳳凰城小區的側門那裡,沒有拍到住戶走出去,但是卻拍到了夜間巡邏的保安。從監控攝像頭來看,所謂「保安」也只是看到了保安的統一著裝而已,很可能那就是穿著保安服的黃珍!再想一想還有誰強調過黃珍的衣服——白色無袖上衣?

  在這裡衣服不該是標誌,在這裡衣服只會唬人。

  彭磊看向了眼前的保安趙進發。後者似乎全然不覺,還在問白朗,「白警官,您還有什麼事情要調查嗎?別嚇著我們的住戶了。」

  「還有很多要調查的,」白朗回答,「你和這位住戶小姐,一起跟我回趟警局吧。」

  ——

  方舟趕回局裡的時候身上帶了點酒氣,畢竟在飯局上還是應酬了沈西來父子兩杯。他接到白朗的電話時心情很激動,沒做什麼解釋起身就走,沈天青似乎滿懷好奇,躍躍欲試地想要跟來。

  還是沈西來及時制止了自己的兒子,還善解人意地說,「方組長忙著辦案,我們也不敢耽誤,希望這件案子儘快了結,之後我打算把心心居徹底拆掉。就算虧錢,我們也再不讓這棟所謂的鬼宅傷害到別人了。」

  此時方舟看見白朗站在筆錄室門口,忍不住問,「怎麼不進去?」

  白朗像是猛然回過神來,「那個保安趙進發被我帶回來了,是他發現了心心居的上一任租客齊承芳的屍體,這次黃珍死亡又輪到他值夜班。我懷疑他故意強調黃珍當天的穿著,就是為了誤導我們。

  其實黃珍完全可能打扮成另外的樣子從側門走出小區,從監控錄像的角度來看,我們很容易憑藉一些簡單的標誌來判斷身份,從而造成誤導。」

  方舟恍然大悟,「你是說,側門監控錄像里出現的那個保安?」

  「不錯,那很有可能就是穿著保安制服的黃珍。」白朗點頭,「注意,黃珍在海灘邊的屍體,是赤裸著上身的。我之前懷疑這是兇手對於女性的一種侮辱。

  但現在想起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兇手為了掩蓋黃珍穿了其它衣服的事實。而那件衣服,或許就是指證兇手的關鍵線索!」

  「好,就查這個趙進發。」方舟抬手去推筆錄室的門,回身看見白朗仍舊不動,忍不住問,「你分析得頭頭是道,我都聽得串皮了,怎麼你不想親自進來問他嗎?」

  白朗似乎有些猶豫,「我還帶了一個人回來查,可她半路上出了點問題,又抽又吐的,還胡言亂語說自己中毒了。怕她出事兒,就先送附屬醫院了。雖然已經跟院方交了底,也安排了同事過去盯著,但我還是想親自去看著。」

  「那是個什麼人?」方舟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該不會是你動手把對方給打傷了吧?如果對方要投訴……」

  白朗擺了擺手,臉上罕見地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她不可能投訴,她自己身上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撂呢。」

  方舟眼睛一瞟,看見白朗的左手手腕上赫然有幾道血紅的抓痕,「你還有其它地方受傷了嗎?對方很難纏?」

  「很難纏,」白朗蓋住傷痕,「不排除她就是我們想找的人,十三仙。」

  走進醫院大門,事先過來接應的女警陳姐揮手打招呼。白朗趕緊小跑幾步,「人怎麼樣了?」

  「送進來就不行了,發瘋似的又吐又叫,說自己中毒了,要完了。沒辦法取證,直接推進急診了,我只能等在外面。」陳姐一努嘴,「不過剛剛又有倆人來了,說送來的是他們小區的住戶,他們也要全程陪同。」

  白朗心下覺得不好,抬起頭只覺得眼前一黑,果然陰魂不散的沈天青笑嘻嘻地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不住擦汗的劉咪。

  「狼哥,咱們也太有緣了!」沈天青整理著自己的襯衫袖扣,「今晚的飯局你沒來,我就特別惦記你,沒想到三更半夜在醫院見面了。」

  「你們這小區服務倒是挺周到的?」白朗皮笑肉不笑,「這麼快就知道我在你們那裡抓了人,還要來醫院陪同,真是房產界的業內良心啊。」

  「鳳凰城是高檔小區,我們對所有住戶都是非常負責的。」劉咪趕緊出面解釋,「園區的保安必須時刻向我們通報情況,既然白警官是在鳳凰城裡抓了人,那我們就得來看看情況,恐怕還涉及到賠償的問題……」

  「賠償?我看你們應該讓她賠我。」白朗抬起手腕,「看見了嗎?她可是一點兒虧也沒吃。」

  劉咪立即驚呼起來,「哎呦,您這個疼不疼啊?需不需要上藥?」

  白朗搖頭,一指牆上的時鐘,「人進去多長時間了?你們怎麼也不去問問?」

  沈天青和劉咪聽了這話,都回身向著護士站走去。白朗抓緊時間問陳姐,「有沒有核對她的信息,有沒有給她拍個照?」

  「她進來的時候吐得翻天覆地的,渾身髒得要命,護士馬上就給她清潔了,哪裡來得及……」陳姐面露尷尬,「這人都抓到了,還留這東西幹嘛?」

  「這不是普通人!」白朗有些泄氣,「我真怕她翻臉不認帳,再轉身跑了……」

  話音未落,沈天青急忙忙地喊了一聲,「完了狼哥,那姑娘她、她不見了!」

  「我靠,又來?」白朗只感到一陣氣血上涌,幾步衝過去問,「怎麼回事兒?你們急診里人就能憑空消失?」

  護士也感到無奈,急診的科室里本來就人多事雜。那個女孩吐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清理過了,漸漸穩定下來,躺在床鋪上。檢查各項指標都正常,可她就說自己沒力氣走不了,要求靜躺一會兒恢復。護士就同意了,誰知道一轉眼的工夫,床上就空空蕩蕩,沒人注意到她什麼時候走的。

  「不對啊,要離開醫院,肯定會經過我們眼前,不可能沒看見……」陳姐喃喃自語。

  「這回我知道了!」沈天青興奮地揮舞著雙手,「不是沒看見,是把看見當成了沒看見!剛才進進出出人里最多、最不顯眼的就是穿著白大褂的人,很有可能那個女孩就在裡面偷偷披上一件,然後在我們眼前明晃晃地走了過去……」

  居然又被同樣的方式騙了一次!白朗暗暗握緊拳頭,徹底斷定這個女孩就是十三仙。從故弄玄虛的死亡預言,到今天下午裝神弄鬼的送卦,再到晚上鬼鬼祟祟地監視自己……看來她跟整件案子的聯繫不是一般的複雜。

  「不過,她倒是留下了一張銀行卡,」護士遞過來,「當時我問她有沒有社保卡,她只把這個從口袋裡摸出來給了我。」

  白朗剛要伸手去接,卻被沈天青一把拿了過去,「我看看,哎這是渣打銀行的銀行卡,在香港比較多見吧?難道這姑娘在香港生活過?」

  死者黃珍曾經在香港生活過!這是否能夠說明十三仙的確跟黃珍有聯繫?難道黃珍就是之前那位「護法」?

  白朗一時間感到腦袋嗡嗡作響,似乎整件案子從一開始,他就在被這個所謂的仙姑牽著鼻子走。時而故弄玄虛,時而又給他提醒。這讓他感到胸腔發熱——太氣人了。

  「下一步怎麼辦?」警員陳姐問。

  「先進急診查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她是怎麼換上衣服離開的。然後還是看監控,看能不能確定她離開醫院後的大致走向。」說到這裡,白朗看了一眼時鐘,嘆口氣,「時間也不早了,檢查過急診之後就先回家休息吧,明天再看別的。」

  「那我下一步怎麼辦?」沈天青也躍躍欲試,「狼哥,你接下來去哪裡查,帶我一起吧!」

  「我想要你們園區內所有住戶的名單,特別是年輕女性住戶,最好儘快提供給我。」白朗看著劉咪,後者連連點頭。

  「狼哥!」沈天青叫了一聲。白朗並不理會,徑直向外走去。

  「狼哥,你生我氣了嗎?」沈天青緊隨其後,「我爸說我這人總給別人添麻煩,但我真的很想幫你們破這個案子,有什麼能幫忙的,你就儘管吩咐我吧!」

  我能信任你嗎?白朗斜眼打量著這個笑容天真的小伙子,一天下來,有他出現,准沒好事兒。何況真相一天不查明,他也一樣是嫌疑人。

  「雖然我不如你們有經驗,可我畢竟有一個關鍵的身份,」沈天青還在竭力遊說,「你想,我可是鵬城首富沈西來的兒子,很多事情,我找找關係都能擺平……」

  「還真有一件事,」白朗站住腳,「我想讓你幫我找一件東西。」

  「什麼?」沈天青立刻雙眼放光。

  「一個手串,」白朗深吸一口氣,「黃色的珠子,一共13顆,晶瑩剔透,其中有兩顆上面刻了字。這是我家裡祖傳的,丟了很麻煩。」

  「傳家寶就應該天天隨身攜帶啊!」沈天青說,「你怎麼會搞丟它?」

  「我就是因為戴著它!」說到這裡白朗恨得有點牙痒痒,「就在今晚,為了抓住你們那個住戶,跟她打起來的時候,手串不見了。」

  ——

  對保安趙進發的審問一夜無眠。他先是狡辯,說小區側門拍到的身影就是他自己,當時他從正門進去,巡邏了一圈,再從側門出去,之後繞著外面溜達了一大圈,從正門回來。他能承認自己失職,出去是為了閒逛,但沒別的目的。再問其它,就什麼也不肯說了。

  方舟窩在椅子上睡了三個小時,後來被小凱叫醒。小凱說物證組那邊有突破,已經解鎖了黃珍的筆記本電腦,發現了一個隱藏的文件夾,裡面存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很可能跟她的死有關;而白朗從醫院拿回來的銀行卡也查出了眉目,開卡人就是黃珍。

  卡上有10萬現金,是從一周前開始,分批次,從許多張其它銀行卡陸續轉入的。而這些卡屬於保安趙進發。

  「看來根本不是風水作祟,很可能是金錢糾紛。」方舟猛搓了兩把臉,「咱們也別管什麼鬼不鬼宅的,主要從這筆錢還有死者的社會關係查起,免得被別人誤導。」

  「可是狼哥他……」小凱欲言又止。

  「別管他。」方舟乾脆地說,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從一開始硬要往風水鬼怪方面查的,就是這個白朗,況且他兩次親自去找十三仙,居然兩次都被人家給溜了,這未免太湊巧,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的,聯起手來裝神弄鬼?」

  正想著,白朗已經走了進來,笑嘻嘻地拎著一袋油條直奔方舟跟前,「組長,來一根?」

  方舟搖頭,「你來得正好,後半夜兄弟們都疲了,也該你頂一陣。我讓他們先回去歇半天,你跟我接著查。目前主要兩個方向,一查黃珍的背景跟社會關係,把她電腦里的東西還有經濟狀況一一落實;二查保安趙進發跟她的交集,我準備申請搜查令,去趙進發住的地方看一看。」

  「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真是心有靈犀。」白朗一面嚼著油條一面說,「不過組長,今天我還有個地方必須要去,就是彭城一路立交橋下的那個小公園。你信我的,肯定有重要線索。」

  「這又是什麼鬼?」方舟問。

  「你看這個,」白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黃色的紙條,「這是昨天十三仙姑給我們起的卦,仙人指路,起殘鳳卦,亡人回魂,送憑證,有緣者可得。歸路不易,有遺失。

  記不記得我給你講過,立交橋那一帶就是彭城著名的風水陣『仙人指路』。橋下的小公園裡經常有人擺攤算命,搞祭祀活動。據說那裡風水獨特,彭城的所有亡魂,都會在那裡駐足。所以我猜十三仙姑說的亡者回魂,八成會發生在這裡……」

  「你怎麼還在想著風水這些東西?」方舟站起身,「剛才我說的那些如果查清楚了,晚上的時間你自己安排。如果沒查清楚,你就別去見什麼亡魂!」

  白朗一愣,似乎沒想到方舟有這麼大反應。

  小凱連忙在一邊打圓場,「如果實在忙不過來,我來幫忙……」

  「你也該休息了,」方舟轉過臉,「昨天晚上你們根本沒睡,倒是白朗,從醫院拿回銀行卡之後就自己回家了,既然他加入了我們組,大家又叫他一聲狼哥,他就得做個表率,不能任著性子來。」

  「你放心吧組長,」白朗跳起身來一臉正經,「我保證完成任務!」話音剛落,他自己倒是發出了一連串的笑聲,「哈哈哈對不住,我實在不適合說這種話,太虛假了!」

  方舟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他覺得從案發開始不過剛剛一天,可自己竟好像已經忍耐了這傢伙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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