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仇恨
2024-06-08 08:20:47
作者: 四喜楠瓜
圍觀者漸漸覺得無趣,看著那滾滾的江水,心裡已經有了結論,掉下去還能活?
不能活的,
一個二個三個看了會,說幾句,都走了,
最後只剩下警察,救護車,打撈隊的人,沈湛西,江亭遙,
還有徹夜亮著的應急大燈,那燈光太亮,刺的人眼睛生疼,
一場雪下的,那江面已經結了冰。
還有那遠遠停著的一輛車,黑色的車身上已經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那車後排坐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的表情很冷靜,可是看著江面的眼神卻又是悲哀到了極致。
顧止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他連夜而來,卻只看見躺在白色透明袋裡的手機,以及那就要被帶走的車,
再也沒有剩下其他東西了。
他喘著粗氣,搖著頭,不信。
延善怎麼會掉進這江里。
她明明和自己說,等自己回來之後,要和自己一起去警局,把臨錫爆炸事故的證據交上去。
沈湛西卻一直沉默著,耳邊似乎還迴蕩著延善的那句你快點來,好不好,
他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笑出了淚,望著那結冰的江面,只覺得挺沒勁的,
又覺得她決絕的過分,
竟然都不願意等他最後一面。
江亭遙不說話,只是沉默的僵持,看沈湛西一眼,再看顧止一眼,「不會是延善妹子的,她不是這樣的人,」說到這裡,仍是不可抑制的顫了顫,
誰都懼怕,面對現實,
都在逃避,都在自我寬慰。
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會是延善,不會是她。
顧父鄒敏琴兩人夾風帶雪前來,直接調了監控來確認,那攝像頭的位置有點遠,但仍舊可以清楚的看見那姑娘的背影,
鄒敏琴在看見那姑娘穿著的棉衣的瞬間,無聲的落了淚,再也止不住,好像是水龍頭被打開了,
顧父緊緊的抓著妻子的手,
她指著那監控裡面從護欄上摔下去的背影,「那........衣服.......是我,清漾.......買。」一句話,卻不成句子,
那外套,是鄒敏琴和顧清漾一起給延善選的。
顧止站在監控室外,抽菸,一根接著一根,蹲在那台階最上方,紅著眼睛喘著粗氣,他跟江亭遙說,「你說,人能撈上來麼?」
一句話說的江亭遙眼眶都熱了。
顧止的嗓子哽咽住,好長時間沒能再開口。
「你看看怎麼把湛西帶走吧,別叫他看最後的樣子,不管能不能撈上來,都別叫他繼續守在那了,」
沈湛西依舊等在那裡,
他不信,一定要親眼看見,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顧止再說話時,情緒已經沒有活人氣息了。他捂著眼睛說:「亭遙,我妹,那是我妹……」
誰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把沈湛西勸走,連一向見慣生死的江亭遙都犯了難。
最後只敢慢慢問一句,「你要不要去車裡休息一會?」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了,
沈湛西一直都在這,臉色已經被凍得發了白,語調也硬的像是結了冰。他說:「不用。」
只不過是兩個字,卻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顧止看著心裡難受,別過頭去忍著眼眶的滾熱。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搜救的人都換了第三批,沈湛西一手捂著胃,站不住的往右邊倒,他撐著扶手,整個人都在發顫。
江亭遙頓時心驚:「湛西!」
恍惚中,沈湛西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他靜靜看著那個姑娘,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含著笑,一如多年前她站在學校禮堂中央的模樣,好看靈動到了極致。
她靜靜的站在那,不說話,只是笑。
然後下雪了。
她離得越來越遠,
沈湛西立刻就去追,他問,你要去哪裡。
她卻好像什麼都沒聽見,只是繼續往前走。
那前方是一片霧。
他再也看不見她。
沈湛西在昏迷了四天之後終於醒過來了,
顧止眼中有淚,
他問,葬禮辦過了麼?
顧止點頭,
他想了想,那我去看看她吧。
搜救隊是在第六天凌晨的時候,把人撈上來的,鄒敏琴哭暈了過去,被醫院拉走搶教,顧止跟著走完全部流程的。
人被江水泡的全身浮腫,
簡直就要分辨不出那最開始的模樣,
再後來,就是匆匆忙忙的簡薄的葬禮,顧家人太過悲痛,誰都沒有請。
江亭遙記憶里最後關於延善,就是她全身是水,濕漉漉的模樣。
顧止說,那我和你一起去,
他掀開被子,垂著頭很久,只說了一句,我自己去,我得去見延善了。
江亭遙來的時候,就只看見他一個人拿著車鑰匙出門,他不能阻止,只有沉默,半晌,
擋住顧止,說了一句,讓他去吧。
他開著車,上了高速。
口袋裡裝著那枚沒有送出去的求婚戒指,
沈湛西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無名指有著一圈亮眼的銀白。
他微笑著踩下油門,
只要衝過護欄,他就能找到延善了,
江水那麼冷,
你怎麼受得住,
電台里在放著一首電視劇的插曲,那句怎麼唱的,
人世間最毒的仇恨是.......有緣卻無分。
沈湛西是這樣咬牙切齒的恨著這個不辭而別的人啊,
可是,恨卻抵不過愛。
終於,那對著自己衝來的光刺傷了眼睛的猩紅,他閉上了眼睛,我來找你了,延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