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樹倒猢猻散

  「我……我沒有，老爺子，你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做不利於你的事情……」墨玉珠跪倒在地，死死抓住齊老爺子的衣襟，梨花帶雨好不動人。

  然而下一秒，齊老爺子悠悠出聲：「我可以不追究你跟齊滿不清不楚，但你們在我飲食里動手腳，差點害死我，這不是隨便一句無心之失就可以帶過的。」

  墨玉珠瞳孔一縮，只覺得一桶冷水兜頭澆下，渾身冰涼僵硬，連哭泣都忘了，她張大嘴巴看向齊老爺子，心跳都驟停：「你……你知道了……什麼時候？」

  她自覺精明能幹，心思玲瓏，做事周密沒有把柄行跡，卻不想原來一舉一動都在齊老爺子的眼皮底下，頓覺遍體生寒，又想到下藥分明已經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齊老爺子總不會是才知道，這份隱忍更加可怕，不露行跡，默默忍耐，以至如今，數罪併罰。

  墨玉珠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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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想讓我死。」齊老爺子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

  多麼諷刺，家人本應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可是偏偏想要他命的，都是他的家人。

  「爸爸，沒有的，沒有。」齊多多慌慌亂亂的幫墨玉珠找補：「我媽一定是被騙了，被騙了，對，他們都太狡猾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被利用了而已，我媽都是為了保護我和哥哥，在這樣的環境下，她一個弱女子也是沒有辦法的呀。」

  齊老爺子漠然的看了看她：「你倒是不想我死，可也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罷了。」

  他不等齊多多喊冤，用手指了指齊之遠：「你倒是聰明，從始至終置身事外。」

  說到這裡齊老爺子又笑起來，笑容里滿是諷刺：「偌大一個齊家，最乾淨的是看熱鬧的那一個，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齊之遠面色清冷如紙，事到如今，也不強辯，直接跪在了墨玉珠旁邊，俯身給齊老爺子磕了個頭：「兒子不孝。但是形勢比人強，只求自保而已，我媽媽和妹妹心思蠢鈍，所謂的野心也只是為了我，不得其法。希望爸爸看在這二十多年的親人情分上，高抬貴手，放過我們。」

  平心而論，齊之遠之所以能夠置身事外，不過是一直覺得蹊蹺，謹慎行事，雖然沒有親手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但自問處在齊鄭廉的角度，估計做不出其他更高明的選擇。

  他知道現在齊老爺子已經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如執掌，證據在人家手裡握著，再狡辯只能徒增惡感，不如直接認錯來的實在。

  「之遠……」墨玉珠心疼的喊了一聲，才要開口，就被齊之遠截住了話頭：「媽，大錯已經鑄成，不要再說了，說到底也是我沒有盡到責任，沒能約束你跟多多，但是我相信，爸爸絕對不是薄情寡義的人，願意再給我們一個機會的。」

  齊老爺子哼了一聲：「你這帽子給我戴的倒是正正好好。」

  齊之遠低垂著頭，語氣嚴肅面目沉靜：「不是的，爸爸一直是我尊敬的人，從小就是。我還記得小時候爸爸牽著我的手，告訴我，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情都有，沒有人能管的了那麼許多，只有獨善其身，管住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的人就好。我沒能做到，但是知道爸爸可以。」

  齊老爺子漠然無語，他想起了齊之遠小時候，寡言少語，文文靜靜的，像個小女孩，又非常聰明，什麼道理知識一點就透，長大了也是從來不需要他操心的。

  他把全付心思都放在了培養鄭廉身上，對之遠一直有所忽略，可是他似乎從來也沒有過抱怨的情緒，禮貌周到，始終是寵辱不驚的樣子。

  一晃眼，小小的白淨少年已經長成了大人模樣，擋在墨玉珠和齊多多面前，求他一個寬容諒解。

  到底還是忍不住心軟了下，齊老爺子一揮手：「罷了，你們走吧。但是你要記住，如果約束不了他們，那今天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墨玉珠如蒙大赦，忙擦擦眼淚鼻涕起來，心中雖然知道那巨額的財產八成要與她無緣，但這會兒不被扭送警局已經是萬幸，哪裡還有心思談別的，只齊多多還欲言又止，沒眼色的想往齊老爺子身邊湊套近乎，被齊之遠冷著臉一把拎起來，三個人腳步匆匆的跟齊老爺子告別，沒一會兒就不見了影子。

  剛剛還站滿了人的房間，瞬間變得空曠起來，傅錦瑤站在齊老爺子身後，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臉，但只看背影都覺出一股蕭鎖來。

  到底是垂暮之年的人了，最大的心愿不外乎是家族蒸蒸日上，盡享天倫之樂，但是眼下卻落得一無所有，孤家寡人的境地。

  傅錦瑤等了半響，小心翼翼的叫一聲「外公」，見齊老爺子沒有回應，就走到他面前去，頓時愣住了。

  齊老爺子老淚縱橫，一張臉上滿是悲苦之色，忍不住捂住了臉，有些顫抖的聲音透過手指縫流瀉出來：「都是我，都是我造的孽，瑤瑤啊，外公錯了，外公真的知道錯了。」

  一把年紀的人，被愧疚和後悔折磨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傅錦瑤眼圈也一紅，上前拍打著齊老爺子的背，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愉快一點：「外公，別怕，還有我呢。」

  若說對錯，齊老爺子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沒有他的錯誤決定，外婆不會年紀輕輕的去了，小姨不會跟自己鬧了一輩子的彆扭，媽媽也不會遠走京城。

  可是同樣的，齊家也不會有今天。

  人生是有無數個岔路口的，當人年輕的時候，站在分叉處，是很茫然無措的，不知道走哪一條好，鮮花和野獸，都隱藏在黑暗的未知處。

  可是人生的殘酷之處也就在於此——往往最年輕的時候做出的最輕率的選擇，在當時看起來最閃耀最正確的那一個， 是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贖罪的。

  外公沒有機會去彌補了，他虧欠最多的那個人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