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塵歸塵土歸土

  三天之後，齊老爺子召開了董事會，當眾宣布了新的遺囑。

  

  在會議桌上，除了齊悠然和傅錦瑤，他的身邊再沒有任何一位親人，他正襟危坐，衣冠楚楚，白髮梳的一絲不苟，看上去眸光銳利，舉止瀟灑，完全不像個垂垂老矣的人，平靜的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像是閱盡千帆之後的通透，他聽著律師一字一句念完所有的內容。

  原本想要把齊家交給瑤瑤和悠然共同管理，但是瑤瑤說她不想留在這裡，想要回到京城去，願意把屬於她的那一份成立為慈善基金，捐給那些需要的人。

  那就捐出去一半。

  當初打下江山，當然是不容易的，曾經事業就是自己的全部，自己的所有，但是齊老爺子不心疼，因為到了如今的年紀，才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錯來不及彌補了，有些錯卻還有機會。

  散會之後，齊悠然站起身來，遲遲沒走，齊老爺子就望著她，末了笑了笑：「你還是小時候的樣子，有什麼不說，就等著人猜，悠然，這是你應得的，不管你喜不喜歡，想不想要，我都要留給你，你要是不要，就都捐了，從此以後，齊家就沒有了。」

  有權財傍身，那才叫家族，沒有了，就只能叫尋常人家。

  齊悠然想說的都被齊老爺子說完了，她脾氣上來了：「你在威脅我？我不想要你的髒錢。」

  她是不想跟齊家再有一絲一毫的機會的，可是如果她不要，瑤瑤也不要，那以後世上可就真的沒有齊家了。

  齊家藏污納垢，勾心鬥角，沒有了當然是沒什麼可惜的，可是畢竟是她的家，媽媽臨終前，還讓她諒解爸爸，說爸爸也有很多不得已，說齊家是他的命根子。

  齊悠然想著想著，就紅了眼眶：「你就知道欺負我們母女，你有本事去找他們啊，找你的小老婆找你的長子去。」

  齊老爺子笑著笑著，也跟著一起紅眼圈：「不找了。爸爸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你覺得齊家的錢髒，那就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些錢別那麼髒，以後齊家交給你，我放心，但凡我在一天，那些兔崽子就別想找你們的麻煩，我會把身後事都交代好的，不會給你留麻煩。」

  齊悠然沒忍住，捂著嘴就流了淚。

  她想這死老頭真是壞透了，不是一個好東西，口口聲聲身後事身後事，就揪住她那一星半點的心軟，騙她接過燙手山芋，誰在乎他死不死什麼時候死，可是眼淚卻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小姨，你就聽外公一回吧。」傅錦瑤笑盈盈的替齊悠然抹去眼淚：「外婆泉下有知，知道外公最看重的家業被你收攏了，這就是給外婆報仇了，你看，追求了一輩子，不還是在給你攢嫁妝嘛，這筆買賣不虧的。」

  「誰稀罕啊。」齊悠然哽咽著嘴硬。

  「不稀罕不稀罕，是我非要給你的。」齊老爺子破涕為笑：「你好歹給我個到了下面跟你媽搭話的機會，我總要先告訴她一聲，我把你照顧的挺好的，不然，怎麼低頭認罪，賠禮道歉啊。」

  齊悠然一扭頭，不去看齊老爺子：「你總是倚老賣老，禍害活千年，你還有大把日子可活呢。」

  齊老爺子這回不再說話了，他嘿嘿的笑著，有些渾濁的眼中多了一絲久違的輕鬆。

  人一死，做過的錯事就跟著入土，沒有人會說死人的廢話，這樣也好，以後悠然想起他的時候，或許還是她小時候記憶中的樣子。

  只不過，齊悠然的預言這回沒成真。

  齊老爺子看著身體硬朗，即便進過幾次醫院都沒事，可就在動身準備跟傅錦瑤回京城的前幾天，終究還是病倒了。

  他周圍放著傅錦瑤外婆的一些遺物，目光平靜的，慈和的，眼睛都快睜不開，渾身無力的用顫抖的手輕輕拂過那些沒有生命的物事：「我就說吧，回不去京城的，回不去。」

  那眼底滿滿的愛晃得人眼睛疼。

  最後齊老爺子就是抱著外婆的遺物，安安靜靜的閉上了眼睛的。

  傅錦瑤一直覺得，哭沒有任何意義，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是在齊老爺子的葬禮上，她還是和齊悠然一起哭成了傻子。

  道理都是正確的道理，但是有些事是不能講道理的，齊悠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怎麼就那麼多，怎麼就流給了最恨的人。

  傅錦瑤被肖墨抱在懷裡，咬著手指嗚嗚的哭：「太難過了肖墨，你一定不要再離開我，我受不了了，你答應我。」

  肖墨點點頭，黑色的大衣外套包裹住肩膀不住顫抖的傅錦瑤，他認認真真的承諾：「好。」

  這種事由不得他做主，可是他還是答應了，他願意賭一次——之前令他一直不安的那個劫，已經在十六出現的時候渡過了。

  從此以後，他和瑤瑤就會安安穩穩的牽手到老，完成她外公外婆沒能完成的諾言。

  肖墨把傅錦瑤又抱得緊了一點，低頭輕輕嗅了嗅，嗯，是幸福的味道。

  ……

  處理過齊老爺子的身後事，傅錦瑤要和肖墨一起回京城去，臨走之前，還有那麼幾件事沒有辦完。

  第一件就是去拜訪秦怡書一家。

  齊鄭廉涉嫌謀殺，齊安生挺身而出，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做的，齊鄭廉因此獲釋，齊安生則判了無期徒刑。

  監獄裡的是一定不輕鬆，監獄外的也未見得有多麼輕鬆自在。

  傅錦瑤來到秦怡書家裡的時候，一下車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這棟別墅還是從前秦怡書等人囚禁她的那一套，不久之前還熱鬧奢華，傭人雖然不多，但是一切井井有條，漂亮的別墅小洋房，讓人一看心情就很好，今天一看，到處都是一片衰敗的景象，花園裡的野草長得比花都高，門口連個守門的門衛都沒有。

  噴泉池裡的水都幹了，枯敗的花草根莖露出來，連帶著池底風吹日曬乾硬了的淤泥，一切都有種凋敝敗落的感覺。

  不到一個月的光景，完全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