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賭徒

  一把劍，是否有盡頭？

  

  凌瑾晞不知道，但是他很好奇，所以他決定自己去看看。

  如今他看見了嗎？

  或許他看到了一點。

  青衣女子一揮劍，秋波一般的劍刃割開撲面的風，凌厲的劍招反而讓凌瑾晞揚起了笑。

  他抬手輕輕彈開那劍刃，反手回刺。

  青衣女子橫劍格擋。

  凌瑾晞越打越興奮，女子卻驟然收劍，「你贏了。」

  「你還沒有輸。」

  「那你帶我走，你帶我走，我就和你繼續比劍。」女子清魅的容顏帶著嬌俏。

  「那不用了。」凌瑾晞收劍，他沒興趣帶旅行隊。

  「你贏了我，我就是要跟著你，怎麼你還能殺了我麼？」青衣女子大步走到凌瑾晞身旁。

  「著套劍法叫什麼？」凌瑾晞不會管她，只是隨口問道。

  「青花。」

  「青花……」凌瑾晞一愣，是他想的那種青花麼？

  「青花有三十二劍式，每一式有八種變化，對了，我叫葉玄清。」女子湊近凌瑾晞，「我知道，你的劍法也來自越州。」

  凌瑾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半年前醒來，那時候的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一片混亂。

  就是在那一片混亂中，凌瑾晞提劍，舞出了一套他自己都從未見過的劍法。

  他心底知道，這是另一個人的劍法，但是他很喜歡，真的非常非常喜歡……

  不論心中多亂，多煩，只要拿起劍，只要舞動這套劍法，好像一切都會得到安撫。

  原來著套劍法也是來自越州麼？

  那還真是有趣呢。

  就這樣，在圍觀者的無數議論中，葉玄清跟著他離開了那座城。

  山坡上，凌瑾晞吃著飯糰。

  葉玄清湊了過來，「哇，槐花蜜的飯糰子，看上去好好吃，給我一個。」

  凌瑾晞卻自己一大口吃完，然後又掏出一個熏雞肉飯糰。

  「小氣。」葉玄清鼓起臉頰，「對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你劍法厲害，所以大家都叫你劍痴。」

  凌瑾晞皺起臉，「誰那麼叫的？我也沒有那麼喜歡練劍吧。」

  「哈哈哈，好可愛，除了叫你劍痴的，還有叫你玉公子的。」

  「好奇怪……」凌瑾晞皺眉不解。

  「因為你容顏如玉啊。」葉玄清想戳一戳那如玉一般白皙的臉頰。

  凌瑾晞趕緊歪頭躲開 ，擰著眉毛起身，「你幹嘛？」

  「你用了什麼，為什麼皮膚看上去那麼好，白皙清透，比女孩子還要好看。」

  凌瑾晞一臉不可置信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誰說我像女孩子了？」

  凌瑾晞無語，他這樣的，都能算像女孩子？

  「至少漂亮得像女孩子。」

  「長相啊，那個重要麼？」凌瑾晞覺得這些人莫名其妙。

  「長相不重要，那你幹嘛不讓我摸你的臉？」

  「我幹嘛要讓人摸我的臉？」凌瑾晞不能理解，「如果你跟著我，是想學習劍術，那我可以和你切磋，但是我不喜歡陌生人靠近我。」

  「喂，你可是男孩子，男孩子還怕被人占便宜麼？」葉玄清被他逗笑了。

  凌瑾晞懶得解釋，只是默默走到另一邊吃完自己的飯糰，然後練劍，再然後找棵樹看書。

  葉玄清盯了他一下午，自己都把自己整無聊了，索性和一旁生悶氣的魏林聊天，「這人，一直都這麼無聊的嗎？」

  魏林斜了葉玄清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嫌無聊你就走啊！你一個女的，跟著他，只會壞了他的名聲。」

  「呵呵，有意思了，他都不在意，你幹嘛那麼在意？你是他誰啊？」葉玄清可不是什麼脾氣軟的。

  「我是他兄弟，你呢？你又是什麼？！」魏林氣不過，索性開始誇海口。

  「我？說不定未來式他老婆呢！」葉玄清嫵媚一笑，引得魏林火冒三丈。

  躲在樹上看書的凌瑾晞壓根聽不見，他的結界可以屏蔽那些無意義的聲音。

  與其說凌瑾晞孤獨，不如說他是故意讓自己保持孤獨的。

  對於凌瑾晞來說，人生只需要專注於自己就好了，至於其它的，他不想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啪嗒——

  一滴雨落下，凌瑾晞抬起頭，他突然想起了一段話。

  「雨下給富人，也下給窮人，下給義人，也下給不義的人；其實，雨並不公道，因為下落在一個沒有公道的世界上。

  生命也就是這樣，多一分經驗便少一分幻想，及時行樂其實挺好，以實際的愉快平衡實際的痛苦。」

  恍惚中，凌瑾晞看向眼前，一個支肘托腮的女子就坐在他面前，她側頭看著樹外的落雨，她的聲音帶著特別的鼻音，語調悠然漠然，聲音卻是沙啞的甜。

  凌瑾晞沒有說話，心念一動，這個結界擋住了雨水。

  「我其實很喜歡聽雨的聲音，我以前學游泳，在水庫，下雨了，很冷，我躲進水裡，暖和很多，看著落雨在水面濺起的水花，我上前捧起它，沒有花，只有水，我卻覺得那樣也很好，然後雨落在手心的水裡……」

  她絮絮叨叨，說著奇奇怪怪的話，他安安靜靜地，看著絮絮叨叨的她。

  「好想痛痛快快淋一場雨啊。」季微涼伸出手。

  凌瑾晞在那一瞬間撤下了結界。

  雨水落在她的發間，落在她的手心。

  「好舒服，我喜歡下雨天。」她喜歡下雨，也喜歡淋雨。

  凌瑾晞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那個世界現在很不好，似乎是因為……那個世界被其它力量入侵了，有個什麼詭異直播的東西，以遊戲為名，吞噬那個世界的生命和資源，需要資源這方面來看，那個世界絕對不是神力文明。」季微涼很開心，想要淋雨就能淋雨，對她來說就值得開心。

  雨，嘩啦嘩啦的下，那個人也沒了蹤影。

  凌瑾晞愣了一下，靠在樹幹上淋雨，看雨。

  他並不覺得淋雨有趣，但是似乎也沒有什麼躲雨的必要。

  「系統，那個傢伙是來威脅我的嗎？」雨中，凌瑾晞低聲問道。

  系統不敢吭聲，連它也不知道那個季微涼是什麼……

  「系統，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我回到我的世界？」

  「除非宿主完成所有任務。」系統很慌。

  「你知道的，如果你騙了我，我一定會想辦法……」

  「宿主，系統是忠於你的。」系統很慌，它知道這個男主有多可怕。

  「我說過，我不需要什麼忠誠。」凌瑾晞笑得明媚。

  而此刻的季微涼咬著牙，她剛剛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怒火。

  「狗男人果然靠不住，老娘剛走，我們的孩子就被他忘到天邊了。」季微涼咬牙切齒得給了老槐樹一拳，「給我盯著他，在我找到破解萬仞死海的方法之前，我沒辦法回去，幫我盯著他，我才能通過他找到我的孩子！」

  季微涼從不是什麼衝動盲目的人，這棵槐樹，是她和凌瑾晞的神魂匯聚，如今她在這個世界，這槐樹就像一個電話，奈何電話那邊只有凌瑾晞能接通，為了她的孩子，她不能斷了這聯繫。

  季微涼背後，名為詭異直播的東西閃爍著靈光，「或許你可以和我合作，讓我更快地吞噬這個世界……」

  「滾！」季微涼猛地轉身，對著詭異直播怒道，「我又不需要靈魂，我要的是這個世界的科技！你再敢添亂，你就別怪我玩死你！」

  「毫無疑問，你很強大，但是你要左右我，也必須按照規則。」詭異直播不怕季微涼，但是它也拿季微涼沒辦法。

  季微涼歪歪頭，面色不善地看著詭異直播系統，「再說一次，我要破解萬仞死海的方法！」

  「除非你自己進入詭異世界，我會盡力讓你接觸到可能的答案。」詭異直播毫不留情。

  「進入給你做任務，那不就是給你打白工麼？況且，乘機削弱我的神魂，再慢慢吞噬我，對你會更有利，不是嗎？」季微涼可不傻，她不覺得這所謂的詭異直播是來做慈善的。

  千里迢迢來到這個世界，播撒詭異，肯定是為了它自己的利益。

  拿出那些一星半點的利益，也不過是讓這些人乖乖順從。

  每一個進入詭異世界的，都是賭徒，他們或許贏了不少，但是作為莊家的詭異直播更不會輸。

  「那你可以隨意。」詭異直播離開了，它不怕季微涼，只是無法吞下如此強大的靈魂，對它來說確實挺遺憾的。

  「哼，不過是存在形式不一樣而已，你竟然敢如此小看我，那就別怪我狠毒了。」季微涼眯起眼，扶著大槐樹站直身。

  很快，更多的人湧入那座別院，季微涼站在樹下，回頭看向那群人。

  為首的炎國人看見季微涼便低下頭，行了一個極其古老的禮儀，「季，歡迎回來。」

  季微涼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目光掃過那些人，帶著傲氣與冷漠，「你們知道什麼是規則麼？」

  「這……還請尊上為我們解惑。」一群年長者俯首帖耳，等著季微涼開口。

  就在半個月前，這個名為季微涼的人出現在詭異直播中，她不過是拿出一小瓶水，就讓詭異直播當場暫停，所有選中者都被踢了出來。

  然而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她來自哪個國家，但是能讓詭異直播害怕的存在，就是現在各國最需要的人！

  「所謂規則，就是人們認可和遵守的東西。」季微涼不喜歡對人解釋，但是她要這些人做的事，需要讓他們理解背後的邏輯，所以她此刻不得不皺著眉對那些人解釋，「當這個詭異直播出現，它便把一個規則強加給了你們。」

  「所以，我們該在其中如何自保呢？」炎國人不卑不亢，只是認真地聽，誠懇的問。

  「以規則對抗規則，這樣說吧，一個醫院有醫院的規則，一個學校有學校的規則，但是在它們之上，在它們之外，你們也還有其它規則，比如法律。」季微涼努力以這些人能聽懂的方式解釋。

  「可是……詭異直播的規則高於我們的法律啊！」另一個國家的人開口，帶著一股子擺爛的意味。

  「規則之上有規則，規則之下也有規則，徹底推翻詭異直播的規則，對我來說不難，但是對你們來說很難。」季微涼也不避諱，「而且，你們覺得詭異規則是一，但是它是另一套完整的存在體系，只是為了方便它們大規模進食，所以它們歸附於詭異直播，擁護它的規則，讓它變得如此強大。」

  「你的意思是，那詭異直播，是因為裡面的詭異認可它的規則，以此來捕食人類？那我們不是死定了？」

  「人類的強大不也是因為規則麼？你們的社會規則，你們的戰爭規則，你們能站在這裡，就是因為你們擁有規則，不然如此巨大的群體，你們早就亂成一鍋粥了。」季微涼淡淡開口，「那些詭異也是如此，它們因為遵守規則，所以強大，而你們因為不懂規則所以弱勢，就像不懂交通規則就很容易被車撞一樣，這樣說你們理解了嗎？」

  「可是每個詭異副本的規則都不同……」有人不服，那麼多規則，一個玩家怎麼可能記得過來。

  「閉嘴！就像季說的那樣，學校有學校的規則，醫院有醫院的規則，那些詭異身在其中，自然明白那些規則，我們現在是要聽季說！」

  是的，其實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規則，外行覺得莫名其妙的很多規則，都帶著一個個血淋淋的教訓。

  當有人點破規則的本質，這些人類社會精英，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炎國的代表更是兩眼發光，他本以為這個泉國人會拿喬，卻不想這人非常實在，即使最後無法得到她的幫助，倚靠她給出的這些信息，炎國也會好的多。

  利國卻不以為意，他們看不起泉國，自然也看不起泉國人，這人出現在泉國，那麼這人的地位最高也就那樣。

  季微涼自然看見了那些對她滿臉不服的異族，「不想聽我說的，就可以離開，我沒有邀請你們。」

  就在此時雲家的那人上前為季微涼解釋，「季，泉國現在的狀況很特殊……」

  原來泉國並不強大，他們的選中者死了好多輪，如果不是有這一片神奇的地方，泉國只怕早已滅國。

  而炎國是泉國的鄰國，在此期間幫助了泉國，但是炎國這段時間狀況也不好，所以泉國還是跟傾向利國。

  「這裡居然不是炎國？我把凌瑾晞送過來的時候，不是說這裡是炎族正統麼？」季微涼皺眉。

  「呃……」這背後的故事太多，雲家人一時間也不好解釋，只能吶吶道，「我們確實算是炎國正統的一部分。」

  「呵。」季微涼翻了個白眼，「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但是我按血統來算，可是純正的炎國人。」

  「喂！這棵樹可是我們泉國的！你怎麼可以說自己是炎國人！」泉國代表怒吼。

  「不服你可以把這棵樹砍了啊。」季微涼拍了拍一旁的大槐樹，「對不住了，讓你在這塊髒地呆了那麼久。」

  「你！」

  「季，我是炎國代表，現在各國都在詭異直播的重重壓榨下，還請你說出對抗詭異直播的方法，當然，炎國會全力支持，你要是願意，我們也會馬上接你回炎國。」炎國代表低下頭。

  「你，知道我？」季微涼有點意外，她離開這個世界已經三千多年了。

  「炎國很在乎歷史的傳承，關於你，我們確實有些記載。」炎國代表笑得溫和，「當年的凌家，也是炎國的血脈，為了一些特殊原因，一直留在這裡，包括雲家，也是當年派過來的。」

  當年那批獻祭者，絕大多數都是炎國人，三千年前，他們帶著任務來到了這裡，自願成為祭品。

  「那麼我讓你們研究的東西，你們有研究麼？」季微涼不輕信，但是她很念舊。

  「當然，炎國人從不食言，那些資料現在還被封存在炎國資料館。」炎國代表也很激動，這個消息，他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那人也是季微涼當年打下契約的後裔，但是他不願在泉國苟且偷生，所以自願回到了風雨飄搖的炎國。

  「那我就是來踐諾的。」季微涼舉步走向炎國代表。

  「不，你不能走，你是泉國的！」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是利國代表，泉國就是他們的狗，狗的東西，自然也屬於主人，他們怎麼可能看著季微涼就這樣離開！

  雲家人也站了出來，「季微涼，你想違背神樹麼？！」

  「神樹？違背？」季微涼笑了，她是真的覺得好笑，「那你問問你的神樹，它能拿我怎麼辦？」

  大槐樹抖抖，它可是純種的炎國樹，被季微涼親手種下的，它是無辜的啊。

  季微涼冷冷一笑，「我要做什麼，沒有人能指手畫腳，詭異直播還需要和你們講規則，我？我就是規則！」

  心念一動，天空的星星已經換了位置。

  「準備！準備！發起進攻！」利國代表大吼。

  「那，那個，長官，那塊區域，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我們都在這裡，怎麼可能不存在！你這個蠢貨……」利國代表突然想到什麼，驚恐地看向季微涼。

  此時此刻，炎國數億正在遭受詭異懲罰的普通人突然發現所有的懲罰消失了，近乎癱瘓的國家驟然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季微涼仰望星空，嘴角有淺淺的笑意。

  這裡不是她的世界，卻有她熟悉的氣息。

  「回家了，感覺真好。」

  這個炎國，和季微涼所在的國家有那麼七八分相似，她怎麼可能不偏愛？

  「歡迎回來……」炎國代表聽著國內追新的消息，頓時熱淚盈眶，話還未說完，已經捂著臉痛哭起來。

  誰能想到，天災一般的恐怖世界，會因為一個人而結束……為什麼，她不早一點回來？

  「放心吧，我從不吃虧，拿了我的，它得吐出來。」季微涼一撩頭髮，詭異直播的光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你想違反規則？！」

  「我們玩一把吧，我和你各自給對方一個規則遊戲，你輸了，你歸於我，我輸了，我歸於你。」季微涼最不怕的就是挑戰。

  「你已經違反了規則！」詭異直播強調！

  「我當然沒有，在你拉我進入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已經留下了自己的規則。」

  「……」

  「詭異世界勞動法，你拖欠了我的工資，無故取消我的職位，我要向你求償。」

  這段時間，為了讓這個世界的人避免不必要的死亡，季微涼確實給倖存者想出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以規則打破規則。

  只要這一條公布出去，那些人如果遭遇詭異，他們只需要念誦季微涼的名字，並且強調自己受詭異直播勞動法保護就好！

  勞動法規定加班有三倍工資，工作中遇到意外，受到傷害，有勞動仲裁，更別說其它的權益保護了。

  反正季微涼和那東西至少是平級，詭異直播有自己的規則，季微涼也有自己的規則。

  毫無疑問，季微涼來到這個世界有很多原因，但是破解神力和萬仞死海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而詭異直播根本對萬仞死海沒有半點辦法，本來想和直播系統合作的季微涼剛拿出死海之水，那個詭異直播就直接把她踢出來了。

  季微涼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不過以她的性格，怎麼可能不做任何的後手，她的強大，不是詭異直播能動搖的，但是她也需要遵守相應的規則。

  詭異直播那樣急著把她提出來，也是因為察覺她觸動了規則的根源。

  本來詭異系統還不用害怕季微涼，畢竟它雖然拿季微涼沒辦法，但是季微涼也拿它沒辦法。

  結果季微涼轉頭就搞出了一個詭異直播勞動法。

  規則是什麼？

  規則就是需要被認可和遵守，只要這個世界的人認可並遵守這份規則，那麼季微涼就能利用這份規則的力量，將詭異直播拉入她的掌控，實施規則中的懲罰。

  「你，竟然願意把自己交給規則？」詭異直播現在才覺得恐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如果沒有失去一切的決心，又怎麼有得到一切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