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三章 群鬼弔喪

  我很少能看見，像我師父這個等級的高人親自出手的畫面，他收拾惡靈的這幾下看似簡單，可要換了是我，絕對沒有辦法這麼輕鬆就搞定。

  師父畢竟是師父，我和他比起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我師父將捆住惡靈的八卦圖收好，貼上幾張黃符，塞進了事先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個大木桶里，木桶上的蓋子，被我師父用硃砂紅筆畫出了很多陣紋，惡靈撲騰了幾下，就再也不能動了。

  解決完了惡靈的事，我師父輕描淡寫地站起來，拍著手說道，「惡靈交給我來處理，你現在馬上去你二爺爺棺材前跪著，那幾個老朋友馬上就要來了。」

  我不知道師父口中，那幾個所謂的「老朋友」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不過見他表情鄭重，避免對惡靈的時候還要上心，就知道不敢怠慢，趕緊繞到二爺爺的棺木前，雙膝跪地。

  香爐中的黃香燃盡了又添，大約子時剛過，我聽到門外面，響起了敲竹竿的聲音。

  「咯咯咯！」

  這聲音很緩慢，像是有人支著竹竿在走，沒過多久，門前就走進了一個人，我跪拜的地方是背朝著大門口方向的，所以並不能在第一時間看清楚他的相貌。

  那個人在走進小屋之後，先是來到二爺爺的靈堂前，在我師父的幫助下，取了幾隻黃香，來到我身側，十分恭敬地擺了擺，又彎腰，把黃香插進了香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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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來人居然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瞎子，指甲上有很多油垢，衣衫不整，邋裡邋遢，可讓我感到好奇的卻是，他瞎著一對眼睛，卻能準確無誤地將黃香插進香爐中去，而且走路快得就像是一股風，腳底板就跟打飄一樣。

  這個絕對不是人！

  我只用一眼，就判斷出跪拜我二爺爺的這個老瞎子，絕對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人，可對於他的界定，卻讓我變得很疑惑，我在他身上，既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陽氣，也感應不出絲毫陰沉的鬼氣，他就好像一塊會動的石頭，如果不是走路帶風，我甚至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我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儘管動作很輕微，可對方還是一下子就感覺到了，轉身，用兩隻空洞的目光「注視」著我，居然嘶啞地笑了一聲，「你就是王家這一代的傳人？王長順在書信中跟我提到過你。」

  瞎子也能看信？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我師父卻皺著眉頭，朝我輕輕呵斥了一聲，「鬼善爺爺在問你話呢，沒大沒小的！」

  我真不知該怎麼開口，這個老瞎子卻笑了，拍著我的肩，緩緩站起來，面朝著我，取再對我師父說話，「無妨，王長順走了，小孩子傷心過度，失禮也在所難免，我這裡有塊牌子，孩子，你收好，將來可能有用。」

  他話音剛落，我就感覺自己胸前對了塊木牌，是用槐蔭木做的，上面用小篆刻著兩個大字，依稀看上去，好像是「鬼市」。

  「還不快說謝謝？」我師父瞪了我一眼，催促道。

  「謝謝前輩，謝謝……」我抓過木牌，跪在地上，向老瞎子鞠了一躬。

  「不用客氣，既然王家的擔子以後交給你來挑，我們總會有打交道的時候，再見。」老瞎子上完香，說走就走，這回我看清了，他走路的確不是用腳，而是直接飄著的，一溜煙的功夫，就從我眼前消失了。

  我注視著老瞎子離開的背影，愣了愣，又把目光轉向了我師父。

  這個「人」太古怪了，非人非鬼非僵，好像獨立在陰陽兩界之外一樣，憑我的道行，一點都探不出他的底，看來只有我師父才知道。

  「這是冥商，」我師父嘆了口氣，小聲替我解釋道，「你手裡的木牌子，就是自由出入鬼市的令牌，這個老瞎子的確不是人，他是個鬼修，常和你二爺爺打交道，放心，不會害你的。」

  鬼修？

  我捉摸著這個字眼，突然眼前一亮，回憶起了《死人經》上記載的，王家先祖遭遇過的種種見聞，詫異道，「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修？他既然是鬼，又怎麼能夠修煉玄門中的術法？」

  玄門術法，本就有一大部分是專門用來克鬼的，換成一個鬼來修煉，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連陰差都可以看得見，多了鬼修又有什麼問題？」我師父冷哼了一聲，像是對我提出這個白痴問題很不滿。

  玄門這個圈子，看似很小，可花樣頻出，不同境界身份的人，可以接觸到各種不同的圈子，圍繞在我身邊的，不過是其中最底層的存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夠像師父與二爺爺他們這樣。

  「進屋，搬紙凳！」我還在發愣，我師父卻已經忍不住朝我催促了一聲，我雖然不解其意，卻還是站了起來，走進堂屋，將我師父視線紮好的「紙凳」全都搬了出來，依字排成兩行，並按照他老人家的吩咐，在每個紙凳的上方，都掛了一盞「引魂燈」。

  紙燈籠里點著白蠟燭，火光是微黃的，可幾分鐘之後，敞開的大門外，又緩緩吹起了一股陰風，這股風，遠比惡靈找來的時候，還要更加的猛烈，嚇得我心驚肉跳，下意識將把手放在了通天尺上。

  「別亂來！」我師父伸手在我胳膊上敲了一下，發給我一把燃好的黃香，「去，在每跟凳子腳下都插上一炷香，這些都是你二爺爺的朋友，還有你們王家的先祖，別驚擾到他們！」

  師父眼界高明，他怎麼說，我就怎麼辦，接過那把黃香，輕輕走到兩排「凳子」前，將黃香分別插在下面。

  儘管小院中有很濃郁的陰風徘徊，可掛在上面的引魂燈，卻絲毫未動，穩穩地懸在天上，當我插完黃香之後，重新站起來，發現那些引魂燈，全都變成了慘綠色。

  詭異的光線照射下，紙凳上面，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全都穿著壽衣，用麻木的視線打量著我，他們腳下的黃香，自動形成了一道道的煙柱，徘徊在紙凳周圍，這代表他們接受我的孝敬。

  這一幕，讓我有些害怕，而我師父卻拎著我，來到左側那一排「紙凳」前面，對那些麻木的鬼影輕輕一稽首，讓我跪下，給王家的先祖們磕頭。

  我的視線依次從這些鬼影的臉上掃過，發現他們此刻也都齊刷刷地轉過頭，將目光同時匯聚在了我一個人身上，整個場面異常安靜，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我的了師父的吩咐，趕緊跪下去，朝著先祖們跪拜，儘管我身上並沒有流著王家的血，但自從跟二爺爺學習《死人經》開始，就表示已經入了門了，這些先祖們一樣會保佑我。

  我磕了三個響頭，還想再磕，身體卻莫名一輕，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來，抬頭一瞧，發現王家先祖們臉上的表情，全都有了變化，原本陰沉麻木的感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張慈祥的笑臉，就懸選在他們頭頂上的引魂燈，也變得不那麼森冷了。

  隨後，我又在師父的指引下，轉向了右側那排紙凳，上面的「人」也和王家先祖一樣，都看著我笑。

  二爺爺死去，對於我這個活人而言是孝喪，可對於他們來說，卻只是串串門，走走過場而已，畢竟二爺爺死後變了鬼，還會和他們繼續待在一起。

  當我依次對他們行完禮之後，這些「鬼魂」，又全都站起來了，圍著二爺爺的棺木轉了兩圈，走著走著，我就發現隊伍中間，多出了一個「人」，緊接著，所有鬼魂都笑起來了。

  「二爺爺！」我怔怔地望著出現在隊伍中間的那道影子，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二爺爺回頭望了望我，輕輕一笑，張了張嘴，可是沒有說話，很快就在這些「親朋好友」的簇擁中，緩緩飄向了大門。

  原來二爺爺的魂魄一直都沒走，在等著這些鬼魂來接送！

  我心中有個想法，如果這時候撲上去，像二爺爺打聽究竟是誰害死他的，他會不會告訴我？

  我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我師父就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微微搖頭，隨後，他又將被封在木桶中的那個惡靈抓了出來，對著長長的隊伍說了一聲，「小鬼逞凶，麻煩各位前輩同僚，帶她去該去的地方。」

  我師父說完這話，將惡靈輕輕一拋，丟到了隊伍前面，惡靈看到這一幕，也嚇傻了，甚至都忘記了掙扎，小院中的每個鬼，都比她更凶！

  「唉，」二爺爺的魂魄仿佛輕嘆了一聲，他伸手，想去抓那個小女孩，可小女孩卻對他特別的畏懼，從地上跳起來，轉身就想爬到院牆上。

  這個時候，我突然聽到大鐵鏈子「嘩啦啦」的拖拽聲，一跟冒著幽綠色火苗的鐵鏈子不知道從哪兒伸出來，直接將小女孩扎了個對穿，鐵鏈子微微繃緊，往下一拽，小女孩就不受控制地，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門口站著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靜靜地站在燈光下，漠然注視著這一幕，小女孩就是被他手中的鐵鏈捆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