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四章 故友造訪

  「乾爹！」我看見那道鬼影，沒忍住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王瞎子魂魄都散了，只剩一個「驅殼」，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沒忘記憑著本能找到這裡，替我二爺爺引路。

  乾爹看著我，默立良久，很麻木地轉過身子，用大鐵鏈拽著惡靈，走向了朦朧的霧色中，那些前來「弔唁」的鬼魂們，也主動跟在了他身後，漸漸消失在霧色中。

  我想要追上去，可肩膀卻被師父緊緊扣住，一點都不讓我動彈，直到霧氣漸漸收斂，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散掉的時候，師父才輕輕對我說了一聲，「人死燈滅，隨他去吧，這條路，個人都遲早要走的，別讓你二爺爺走得不安心！」

  我默默站立在原地，雙肩顫抖，心中仿佛空了一大塊！

  

  王瞎子在六年前離我而去，現在連二爺爺也走了，我在人世間，已經徹底沒有了親人，孤家寡人一個，感覺身子越變越矮，格外孤苦無依。

  我就算把玄術練得再厲害，終歸也是個人，逃離不了七情六慾，道家說「斬三屍，證大道」，可這些情感，卻是我打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哪有那麼容易斬斷？

  「好了，後面還有客人，記住我說的，無論看見誰都不要失了禮數，從今往後，王家的大旗要由你來扛！」我師父輕輕拍著我的肩，將我拉回了棺材前面，讓我繼續跪下。

  我就像個木偶，任憑師父擺弄，不停地往火盆中添著紙錢，大約半個小時過後，門口有飄來了另一股怪風，這股風不同以往，沒有絲毫陰氣，卻冷得刺骨。

  我回身一望，就看到一個背負著雙手的小老頭，從大門口閒庭信步，緩緩走向了小院的正中央，默默凝視著我，那目光中不帶絲毫感情，卻比刀尖還要凌厲。

  「孫不言！」我馬上就要站起來，卻給我師父一指點在肩膀上的穴位上，大半個身子酸麻，只能保持跪拜的姿勢。

  「孫家族長肯捨得屈尊下顧，光臨寒舍，實在令人蓬蓽生輝！」我師父輕輕往前垮了一步，朝著孫不言拱了拱手。

  這些話，原本應該由我來說的，可我一看到這老傢伙，就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仇恨像種子一樣生根發芽，恨得咬牙切齒，只好由我師父代勞了。

  「道長客氣，這幾十年可還住得習慣？」孫不言面對別人，一張臉時刻保持著孤傲冷峻，可對我師父卻還算客氣，輕輕走上來，五指一伸，擺放在供桌上的黃香明明離他半米，卻就這麼被他抓在了手中，「老友離世，自當前來弔唁一番。」

  「孫兄請！」我師父什麼話都沒說，一腳踢在了我的腳後跟上，我整個人就不受控制地往邊上一靠，替孫不言讓開了一條路。

  孫不言抓著黃香，面無表情地走向香爐，走著走著，那黃香自己就燃了，被他輕輕插進了香爐，對著二爺爺的棺木行了一禮，「王家老友，一路走好！」

  我鼻孔里出氣，冷哼了一聲，心中卻是憤憤不平，這老小子哪有這麼好心，我甚至懷疑二爺爺的死，都與他有關，在玄門這個圈子裡，能正面擊殺二爺爺的人並不多，就算二爺爺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也絕不可能死在那個惡靈手裡。

  一定有高人，比方說孫不言這樣的……

  可孫不言卻像是沒聽到一樣，反倒淡笑著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小友，我們又見面了，苗疆一別，你進步了不少。」

  他這話讓我渾身一震，我記得當初在白苗寨見到他的時候，臉上還帖子我師父的人皮面具，怎麼一眼就被他瞧了出來？

  我心中暗驚，孫不言這樣的人物，的確是沒辦法糊弄的，語氣裝孫子，倒不如正面回應，當即沉聲冷喝了一句，「是我又怎麼樣，難不成你今晚過來，是打算替你孫子報仇？」

  「年輕人的事，留給你們這一輩人自己去解決，我已經垂垂老矣，沒有精力再去奔波了，」孫不言養氣功夫爐火純青，即便我當著他的面，承認孫雲浩是我殺的，對方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話鋒一轉，反而問了一個令我詫異的問題，「你服用了龍龜血，效果如何？」

  「什麼龍龜血？」我不知所以，下意識說道，「龍龜血不是被溫佩佩帶走了嗎？我猜她應該已經全部交給你了，對不對？」

  當初在盧生大墓里的時候，溫佩佩背叛自己的生父，幫助我滅掉了溫半城，後來我昏迷不醒，她卻帶著僅剩的那一部分龍龜血，獨自離開了，直到後來，白苗寨被孫不言滅了族，我就一直在猜測，這個消息，肯定是溫佩佩故意透露給孫家的。

  當初陪同我一起下墓，又活著回來的人並不多，除了阿豹和宋狗，也就只有溫佩佩這個女人了。

  「你錯了，龍龜血沒有落到我的手裡，而是全被灌進了你的肚子。」孫不言搖搖頭，長嘆了一聲說道，「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最後的受益者，居然是你。」

  什麼？

  孫不言這話無異于晴天霹靂，在我腦海中炸響了一個悶雷，難怪……

  我說為什麼自從苗疆歸來之後，無論我怎麼頻繁走罩，動用《死人經》上的禁咒，居然都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原來溫半城尋找一世，苦苦追求的「長生不老」秘方，竟然被灌進了我的肚子裡！

  龍龜血究竟能不能讓人永生，我不清楚，但我現在的生命回復能力，的確遠比之前要強悍了許多倍，只要身體能吃得消，用多少次禁咒都沒關係。

  「想通了？」孫不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淡漠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肯不肯答應？」

  「什麼提議？」我下意識就變得謹慎起來，跟孫不言這樣老狐狸打交道，每一步都有可能是陷阱，這個老東西帶給我的感覺，是塊遠比溫半城更加難啃的骨頭。

  我本來都已經做好無論對方說什麼，我都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的打算了，可他的下一句話，偏偏讓我無法拒絕，「你想不想知道，你二爺爺究竟是被誰害死的？」

  我目瞪口呆，驚疑不定地望著這個老東西，幾次想張嘴，卻不知該怎麼應對。

  「孫兄，」卡在這時候，我師父卻冷著臉，直接擋在了我的面前，望著孫不言，冷冷地開口道，「孩子什麼都不懂，你最好不要當著我面算計我徒弟！」

  「道長說笑了，」孫不言輕咳了兩聲，瞥了我一眼，那目光中大有深意，勾起了我極度的好奇心，「你就沒想過，像你二爺爺這麼厲害的人，怎麼會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個惡靈的手中？這其中，有大秘密啊！」

  「孫不言！」我師父已經將目光眯起來了，每次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表示不會有好事發生。

  其實我也一直很好奇，假如我師父認真出一次手，他和孫不言，到底誰更厲害？

  「呵呵，告辭。」可孫不言卻沒有跟我師父動手的打算，而是朝著我二爺爺的靈柩微微拱了拱手，飄然離去，他腳步行走得很緩慢，可地面卻仿佛會收縮一樣，幾步跨出去，人卻已經走到了我的視線之外。

  縮土成寸，最頂級的奇門遁甲之術！

  「哼，」我師父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輕哼了一聲，回過身，用很嚴厲的目光注視著我，「陳凡，師父不管你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忘掉孫不言對你說的那些話，不要再對你二爺爺的死刨根問底，聽到了沒有？這也是你二爺爺的遺願！」

  師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只有你這一個徒弟，不想臨死的時候，沒人給我送終！」

  我隱約察覺到，我師父其實一直都有事在瞞著我，對於二爺爺的死因，他應該是知道一些的，卻始終不肯告訴我。

  「我能問一問為什麼嗎？」我還是有些不甘心，犟著嘴問道。

  「沒有為什麼！」師父把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你要還是我徒弟，就聽我的！否則，與其讓你瞎胡來，倒不如我現在就把教給你的本事收回去！」

  我師父很少有這麼認真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中帶著一股煞氣，不知道是沖我，還是沖害死我二爺爺的那個人。

  「好，我答應你不再問！」我點點頭，卻耍了個心眼，二爺爺的死我是一定要查清楚的，可師父的話又不能不聽，我只能含糊其辭地向他做了一番保證。

  我心裡在想什麼，哪能瞞得過我師父？他當即就冷笑了一下，剛想說話，門口卻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只能氣沖沖地瞪了我一眼，對門外說道，「兩位，請進！」

  門口的腳步聲，聽著只有一個人，可當對方出現的時候，卻是兩個，一老一少。

  老的頭髮花白，年紀看上去比二爺爺還要大，沉著臉，目光有些陰霾，在他身邊，跟著一個女人，我只看了一眼，心口就跳起來了。

  徐瑩，她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