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陰魂不善

  醒來之後的我，感覺頭暈眼花，身體虛弱得不行。

  而徐瑩則去廚房熬了一鍋青菜粥，用小碗乘著，輕輕吹冷，再一口一口送進我嘴裡。

  喝完了菜粥，我還是不願意說話，跟死狗一樣躺在床上，裹著被角流眼淚。

  

  下午的時候，王長順返回屋裡，端了一根板凳，靠近床頭，仔細詢問我被秦海濤擄去之後，發生的事情。

  我將整個過程都詳盡地告訴了他，當聽到秦海濤和那張死人皮都被我推進「化生池」，直到現在還泡在血水裡的時候，王長順臉色立馬就成了鐵青，拍著大腿站起來，連呼「壞了！」

  「怎麼了？」我和徐瑩都不解其意，用特別詫異的目光看著他。

  「唉！」王長順張了張嘴，最終卻發出了一道沉沉的嘆息，擺手說道，「算了，已經發生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那東西被青雲拼得一死，傷到了元氣，估計最近幾年都掀不起什麼浪了。」

  他這話讓我很是震驚，失聲問道，「你的意思，那張人皮並沒有……」

  王長順臉色轉冷，輕哼一聲說道，「如果這樣就能治得了它，我們當年何必還要費勁千辛萬苦，只求將這東西鎮住？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聽他這麼說，把我嚇得要死，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二爺爺，我……我認得路，咱們馬上去山洞看看吧。」

  王長順面無表情，點頭說，「那好吧，我們這就去看看，希望還能來得及。」

  我心裡很清楚，他對這件事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之所以肯答應去瞧一瞧，不過是存著最後一絲僥倖。

  我快速爬下床，換了身乾淨衣服，正要走，卻被王長順叫住了，「陳凡，你把衣服全都收好。」

  「啊？」我很不解地看著他，皺眉問道，「收衣服幹什麼？」

  王長順杵著拐杖站起來，對我直嘆氣，「難道你以後，還想繼續待著這山旮旯里，插谷栽秧，度過餘生嗎？」

  「你是王家玄字輩的傳人，怎麼能這麼沒出息！」王長順話鋒一轉，語調突然拔高。

  我看著他突然板正起來的臉，回想起了王瞎子臨終前的交代，他的確曾經說過，要讓我繼承王家的傳承。

  既然這是王瞎子的遺願，我和王長順都選擇尊重他的意見，反正踏入這一行，也正是我一直所希望的。

  收拾好包袱後，我帶著王長順和徐瑩重新回到那個山洞，發現水缸里的鮮血居然已經乾涸了，只剩下一堆黑乎乎的小蟲子，而秦海濤和那張人皮果然不在。

  「難道全化乾淨了？」我心裡仍舊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如是安慰著自己。

  「哼，」王長順板著臉冷哼一聲，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解開包袱，取出了硃砂，並吩咐我去外面撿一些乾柴。

  我依言而行，去外面抱了一捆乾柴，回到洞口後，發現王長順已經用硃砂塗滿了整個水缸，並且開始念念有詞。

  很快，那些游曳在水缸里的黑色小蟲，就莫名其妙地挺起了肚子，接連死去。

  王長順瞥了一眼，沉聲發號施令，「點火，把這些蟲子的屍體全燒掉！不然又是一場大禍。」

  我用打火機引燃了乾柴，將它們全都投入到了水缸中去。

  他原本打算處理完這些事後，就立刻出山的，可惜我在找乾柴的時候耽誤了不少時間，等這些乾柴全都化作灰燼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了。

  考慮到我的傷沒好，不適合長途跋涉，王長順只得帶領我們，又重新回了胡同村，卻在進村的路上發現了很多警察，挨個盤問我們。

  臨近幾個村子發生了這麼多事，尤其胡同村更是重災區，一村的人幾乎都快死完了，當然鬧出了很大的轟動。

  縣裡成立了專案組，下來調查這事，而我在隨口應付幾句之後，直接告訴那幫警察，村里是因為發生了瘟疫，所以才會死這麼多人的。

  我當然不會傻到直接告訴他們，這些死去的村民是被鬼和活屍害的，真要這樣的話，指不定會被他們當成神經病抓起來。

  幾個警察對我的話提出了質疑，並提出想將我帶回局子裡好好審問，因為我的說法，和那些倖存下來的村民們根本對不上號，何況在已經被發現的屍體中，還有一些人是被利器殺死的，不排除我有說謊嫌疑。

  這幫警察看我的眼神都挺嚴肅的，就差說出懷疑村民都是我殺死的話了。

  好在這個時候，王長順卻陪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警官出現了，兩人交談得十分密切，看起來像是老熟人。

  幾個警察看到了，全都端正身子，對那個老警官行禮，叫他「李局長！」

  「好了，」李局長揮了揮手，說事情基本上已經了解清楚，讓這些警察將我放了。

  雖然很疑惑，但這些警察卻還是遵從了領導的安排，沒有繼續難為我。

  回家後，我問二爺爺王長順，「警察辦案不都講證據嗎，怎麼你一句話就能夠讓那個李局長相信我是無辜的？」

  面對警察，我多少有些心虛。

  村裡的禍端雖然是秦海濤引起的，但大壯和陳二巴子卻是死在了我的手上，真要追究起來，我可能還會進監獄。

  王長順沒跟我解釋太多，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只要學好本事，總有一天，你說的話就是道理。」

  家裡的房子已經垮塌得不成樣子了，空蕩蕩的，沒有半點生氣。

  入夜之後，我們匆匆吃完晚飯，各自進屋去睡了。

  徐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兩天一直都沒怎麼跟我說話。

  我身子骨還很虛，加上連日以來的奔波，早就困得不行，幾乎沾著枕頭就睡。

  深夜，屋子裡很冷，我裹著毛毯，將身子蜷縮成一團。

  儘管睡得很沉，我卻一直覺得不舒服，渾身冰涼冰涼的，好像還有人在枕頭邊吹著冷氣。

  再然後，身體又一下子變得很沉，就好像胸口壓著一塊打石頭那樣，連喘氣都變得很困難。

  我很快就醒了，緊接著映入眼帘的場景，卻驚得我頭髮炸，想叫又叫不出來。

  我看了好幾十道僵硬的身影，正圍著我的床邊轉圈。

  他們的身體全是透明的，大部分人我都能叫得出名字，發青的臉上布滿了猙獰，眼睛裡充著血，十分陰毒地向我揮著手，

  「陳凡，你不能走！」

  「你走了……誰替我們遭罪啊，你要留下來，留下來啊……」

  「我們都是被你害死的，你這個掃把星！」

  無數張青獰的臉湊近了我，發出冷漠的呼喊聲，紛紛伸出了黑炭一樣的鬼爪子，往我身上抓來。

  我想掙扎，卻根本就動不了，剛想張嘴發出叫喊，卻有一隻鬼魂跳上了床，嘴對嘴，朝我吹著冷氣。

  他嘴裡的氣息冷得象冰，大量的冷風灌進我口中，頓時讓我感覺連腸子都快被凍僵了。

  可正當我因為絕望而滿心恐懼，認為自己這回肯定跳不掉的時候，屋外卻捲起了一股陰風，有一道低沉的聲音，夾雜著冰雪傳進來，「全都滾，這小子的命是我的！」

  重重鬼影一下子就散開了，可作用在我身上的陰冷卻並沒有消除，有一張簿紙從門縫裡飄進來，落到了我的身上，臉貼著臉，發出尖銳的厲笑，「你的命是我的，我很快還會回來找你，陳凡，你等著！」

  啊！

  這話音一落，所有施加在我身上的壓力頓時一空，我發出一聲尖叫，猛地自床上坐起來。

  冷汗打濕了後背，我的心跳得就像是在打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隨即，門板被一股大力震開，王長順像一股風似的跑進來，抓著我的手大聲道，「我發現你屋裡不對勁，怎麼了？」

  「二爺爺……」我嗓子一啞，哭喪著臉說道，「我剛才……又看到張人皮了！」

  「狗日的，陰魂不散！」王長順一巴掌拍在床榻上，將一塊木板都震塌了，安慰我說道，「你別怕！跟二爺爺學好本事，將來指不定是誰滅了誰！」

  當晚，王長順守在我床邊，照看了我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叫醒了，然後帶著行李，跟隨他和徐瑩一同返回縣城。

  坐在大巴車上，我回望麻田鎮的一切，看著所有熟悉的一草一木全都離我遠去，意識到從今天起，我將要迎來全新的人生了。

  我記住了這個日子，因為今天，正好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汽車最終駛進了縣裡的長途汽車站，可當我下車的時候，卻發現徐瑩居然並不跟我們一起走。

  「王叔，我該回去念書了，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徐瑩對著王長順，嘴巴很甜，卻一直不肯回頭看我。

  我愣了一下，很吃驚地看著徐瑩的側臉，心中又一次湧上了酸楚。

  王長順不知是在笑，還是嘆息，「唉，也就只有你這傻丫頭，還會每年都抽空過來看我！丫頭，回去之後，替我跟你爺爺問好。」

  「嗯，」徐瑩乖巧點頭，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進車站，始終沒有回頭看我。

  就這樣走了？

  我感覺心仿佛空了一塊，很想追上去，卻不知追上她之後，又該說什麼。

  「傻小子，別看了。」王長順老而成精，那會不知道我心裡的想法，見我一動不動地看著徐瑩遠去的背影，不由唏噓道，「徐家的女婿哪有這麼好當，還是先跟我練好正經本事吧！」

  「嗯……」我垂下頭，賭氣一般地說道，「我不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