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家有惡師

  二爺爺並沒有帶我留在柳河巷，而是回屋裡收拾了一些東西後，就直接乘船，一路沿江而上，又趕了兩天路，來到一個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城市。

  

  這個城市比老家繁華很多，我從沒出過遠門，對大街上的一切都很好奇，但二爺爺卻拉著我一直不停走，在天快黑的時候，來到郊外的一座大宅子。

  宅子很久沒人住過了，到處布滿了灰塵，蜘蛛網都接了一人高。

  二爺爺帶我進了正堂，用袖子擦拭掉供桌上的灰塵，取出隨身攜帶的包袱，把裡面的幾塊宗族牌位取出，畢恭畢敬地擺在供桌上。

  然後，他就帶著我一起打掃，將整個宅子裡里外外地擦拭了一個遍，忙活結束後，已經是夜裡兩點了。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麼晚了，居然還有鄰居過來串門。

  梆梆梆！

  破舊的大門連響了三下，節奏和力度都一模一樣，要不是換了新居，我都快以為又有厲鬼找上門了。

  「進來！」二爺爺頭也沒抬，沖屋外咳嗽了一聲。

  吱呀！

  大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背著布包的小老頭，比二爺爺年輕不少，但臉上卻長滿了褶子老皮，身體看起來特別硬朗，龍行虎步的，很有生氣。

  那人一進門就瞎咧咧，「老東西，我以為你死了，昨天剛給你看完墳地。」

  「哼，皮賴三，」二爺爺不屑地哼唧一聲，瞥了他一眼說道，「我這次回來，也是怕你中途死掉了，特地帶上貢品來上墳的。」

  「貢品？嘿嘿……」皮賴三舔著乾裂的嘴唇，把目光轉向我，陰陰地笑道，「就是這娃兒？瘦骨踉蹌的，不好吃啊！」

  我頭一眼看見皮賴三，感覺他和普通下地的農民沒什麼兩樣，一點特別的地方都沒有，而且說話很難聽，就沒理他，自顧自取出行李，想回房睡覺。

  二爺爺突然拉住了我，「站住，見了長者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快跪下磕頭！」

  二爺爺說著話的時候，臉繃得很緊，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王瞎子一死，他就是我名義上唯一的長輩，所以他的話我不能不聽，儘管心裡自犯嘀咕，還是只能轉身給他跪下。

  「誒，等等！」我膝蓋剛彎了一半，就被一雙粗糙的大手給提起來了，然後皮賴三看著二爺爺，皮笑肉不笑地說，「姓王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二爺爺盯了他半天，沒說話，很久之後才嘆了口氣，對我說，「陳凡，你累了就回屋睡覺，我還有話給這個老雜種說。」

  我懵懵懂懂，只能點頭說好，自顧自走進屋裡，把床鋪好，眯著眼睛睡了。

  當天晚上，二爺爺好像和那個叫做皮賴三的人發生了很激烈的爭吵。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隱隱約約，只聽到皮賴三口中傳來了一聲驚呼，「開什麼玩笑，要我做這小子師父，那我豈不是和你差了一輩，你個老小子變著法想占我便宜啊！」

  我趕了幾天的路，加上身子骨還很虛，就沒有繼續聽下去，翻個身繼續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剛睜開眼，就看到二爺爺和皮賴三同時站在床邊看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嚇了一跳，從床上坐起來，看著這兩個老頭子，他們的目光讓我有些肝顫。

  皮賴三看了我一眼，又翻著眼皮去看二爺爺，「做我徒弟，那就得歸我管，就算我拆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你也得給我憋著，多說一句話，我掉頭就走，行不？」

  「行！」二爺爺咬牙看了我一眼，「全都聽你的，我死了他可以不管，你死了，這傻小子必須給你披麻戴孝，養老送終！」

  皮賴三看著我，像是下了某種大決心，「那就拜師吧！」

  二爺爺好像生怕皮賴三會反悔似的，匆忙將我從床上拽下來，推了我一把，「兔崽子，還不快拜？」

  就這樣，我在迷迷糊糊中拜了師，被二爺爺把腦袋按在地上，連額頭都磕腫了。

  行完拜師禮，皮賴三，也就是我師父，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樣了，給了我一吊玉墜，然後用手把我扶起來，對二爺爺說，「咱們各一個禮拜輪換著教他，我先，你後，聽明白沒有？」

  「規矩你定！」二爺爺一咬牙，把門打開，下起了逐客令，「下個星期一，我把這小子帶到你家去！」

  我師父滿意地笑了笑，光著腳走了。

  他一走，我就不樂意，從地上跳起來問我二爺爺，「乾爹不是說，把我託付給你嗎，你怎麼讓我……」

  二爺爺把衣服摔在我身上，「傻小子，我又沒說不教你，穿上衣服，跟我走！」

  他把我帶到了祖宗牌位那裡，讓我跪下，自己則對著祖宗牌位念叨了半天，才把黃香湊到了蠟燭上。

  二爺爺上完香，又趕緊跪到我身邊，對祖宗牌位不停磕頭，「老祖宗見諒，不肖子孫王長順，七十歲都沒能替往家留下血脈，這孩子雖非我王家裡，以後卻要投入王家，請老祖宗庇佑！」

  他把頭磕得梆梆響，又回頭看我，板正臉呵斥道，「你還不快拜？」

  二爺爺剛才的話，聽得我心窩一暖，趕緊學他的樣子，給祖宗牌位行了大禮。

  起身之後，二爺爺把我拉到他的臥室，刻意掩上門窗，也沒對我說話，而是坐在床上長吁短嘆，顯得格外憂慮。

  我摸不著頭腦，就問他，「二爺爺，為什麼入了王家還不算，還偏要我拜皮賴三當師父？」

  「哎！」二爺爺板著臉瞪我，想罵，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沉默了一會，才對我說道，「咱們老王家，世代都和妖邪斗，說得不好聽，就是江湖術士，從第一代算起來，到你這兒已經傳了二十三代。」

  「老王家一開始門丁興旺，是個大家族，但干我們這行的，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所以人丁越來越凋零，青雲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他以前不教你，是希望你能太太平平地過一輩子。」

  二爺爺嘆息了一聲說道，「不過你這次惹到的東西……太邪了，你剛出生，就被我們用來鎮它，後面又發生這麼多事，還親手把它推進化生池，能不來找你報仇嗎？成了氣候得東西都是說一不二的，你現在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怎麼學好本事，保住小命！」

  我苦著臉，抓著二爺爺的手問道，「那這跟你讓我拜師有啥關係，拜了師，我就能活嗎？」

  「說不準，」二爺爺十分頭痛地捂著額頭，焦頭爛額地說道，「皮賴三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你跟著他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至於究竟能學到多大本事，還得看你自己！」

  隨後，二爺爺又站起來，把自己睡的床板掀開，露出裡面的夾層，一層層敲碎，最終抱出了一個設計十分精美的小盒子。

  二爺爺抱著盒子，凝重地說道，「我們王家最厲害的本事，都被記載在了這個盒子裡，當年秦海濤認我做乾爹，千萬百計籠絡我，就是為了得到這本死人經。」

  死人經？

  光聽這個名字，就讓我心裡滲的慌，「為什麼要取這麼一個名字啊？」

  二爺爺把盒子揣進懷裡，小心翼翼地放好，「你懂什麼？這本死人經上，記載了王家列祖列宗的抓鬼心得，以及各種各樣的秘術和知識，你乾爹只學了一小部分，年紀輕輕都快狂上天了，要不是當年……唉！」

  他不說話了，吩咐我回房裡好好養傷，還說我是王家第二十三代傳人，死人經一定會傳給我，不過必須等我去皮賴三家，待上一個星期之後。

  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如此又過了幾天，當我身上的內外傷都養得差不多之後，二爺爺讓我跨上包袱，跟他一起出門。

  我們沿著林子走，越走越偏，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才走到了一座荒山跟前。

  我看著那山上密密麻麻的亂墳崗子，以及盤旋在頭頂的老烏鴉，心一下就虛了，拽著二爺爺說道，「這是什麼地方，能不能別上去？」

  「閉嘴！」二爺爺瞪我一眼，「前面就到你師父家了，別亂說話！」

  他帶我穿過了亂葬崗，走到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裡，用同樣的手速在門上磕了三下，立刻傳出了皮賴三不陰不陽的聲音，「門沒上鎖，進來吧。」

  二爺爺帶我跨進了小院，我看到皮賴三正在坐在一根凳子上，用小刀子削著竹籤，把竹籤的一頭削得特別鋒利，密密麻麻地堆成一捆。

  「來啦？」他看了我和二爺爺一眼，笑著說你還真捨得把這小子送過來？

  二爺爺冷哼了一聲，「我姓王的說過的話，一口唾沫一個釘！」

  「來了就去睡吧，」我師父笑笑，沒怎麼搭話，反而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笑眯眯地說，「你也去睡，明天我再叫你起來。」

  二爺爺陪我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沒亮就走了。

  我貪睡，起得比較晚，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一盆涼水澆在我天靈蓋上，隨後傳來我師父的聲音，「這麼晚還做夢呢，快給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