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無非一死

  這怎麼可能！

  我明明記得，剛才還跟徐瑩一起從那片荒坡中走出來的，怎麼一過了橋，後面就只剩湖水了，還有那兩塊帶我們飄過來的木板，怎麼也不見了？

  「看起來，這裡的東西是故意把我們帶到此地，而且並不希望我們離開。」

  徐瑩冷不丁的一句話，把我刺激得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這裡除了死屍以外，還有什麼？

  「那我們現在……往哪裡走？」

  我把玉佩吐出來，慘笑了一聲，腳底下有些打飄。

  老實說，這麼詭異的場面，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僅僅是那幫水鬼也就算了，此刻竟然連那座只存在於村名傳說中的石橋也出現了，要不是後路消失不見，我真把不得馬上就帶著徐瑩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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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和那幫村民抗爭到底，也總好過要面對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未知恐怖。

  「陳凡，你必須學會獨自面對一些問題，不能總這麼膽小。」

  徐瑩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我看得出來，石橋這邊的環境把她也嚇得不輕，但她遠比我要鎮定得多，用手緊緊地掐著我，「這裡是個大凶的地方，我沒有把握一定能將你護好，所以……」

  連徐瑩也這麼說，我內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自打認識以來，這小妮子總是給我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就算單獨面對女鬼的時候，她都沒說出這種話，可現在卻露了怯，難道這裡的東西，會比女鬼還厲害？

  她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苦笑一聲說道，「我雖然從小就學抓鬼，但這麼厲害的東西，我卻連聽都沒聽說過，尤其現在，我們已經進了他的地盤，一切都是未知的。」

  徐瑩心裡沒底，很坦誠地將心中的想法告訴了我，就是希望我能做好心理準備。

  至於究竟是什麼準備，她不說，我也能猜著，無非就是一死而已。

  當真正置身於絕望中的時候，我反倒沒這麼害怕了，主動拉著徐瑩的小手，「不管怎麼樣，咱們總要拼上一拼，萬一有活路呢？」

  其實我還有句話沒說，王瞎子和王長順，很有可能也在這附近，咱倆只要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碰到他們。

  「那就先進去看看，」

  徐瑩勉強笑笑，主動走在前面，把長鞭抓得死死的。

  我們行走在滿地的屍體邊緣，小心翼翼地下腳，在這裡，我瞧見了很多早已經故去的村里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但大部分村民的屍體都擺在了這兒。

  繼續往前走了幾分鐘，我耳邊聽到了一陣「咯吱咯吱」的動靜，在這霧氣深鎖的幽暗環境當中，顯得格外滲人，因為缺少照明的關係，我看的不是很正切，只能模糊感應到，十幾米遠外的一個地方，正有一道人影背對著我們。

  「二太公？」

  我定了定神，發現那道背影特別熟悉，腦子裡頓時就跳出了一個名字。

  他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儘管心裡很害怕，但我認為二太公應該是不會害我的，於是小心拉著徐瑩冰涼的小手，一步步朝著那道背影走去。

  「太公，是你嗎？」

  我在距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站定，很小聲的喚了一句，二太公背對著我，沒什麼動靜，繼續蹲在地上，好像在撿地上的石子吃，嘴裡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如同嚼著脆骨。

  我忍不住了，掙脫掉徐瑩拽著我的胳膊，兩步繞到他面前，一眼看過去，兩隻眼睛頓時就黑了。

  他嘴裡嚼的不是石子，而是從自己身上掰扯下來的手指！

  當我看向我二太公的時候，他正把嘴裡的骨頭啃完，又去地上摸了塊石頭，狠狠砸在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掌上，不停錘打著，很快就撕了一片肉下來，用手遞到我面前，咧開滿是鮮血的嘴唇，麻木地說道，「娃，你餓不餓？吃肉哇！」

  啊！

  我腦殼發炸，一下子就從地上彈起來了，正不知應該如何是好，徐瑩突然衝上來，用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她對眼前的二太公視而不見，反而一直拉著我，朝著濃霧裡退去。

  很快，在我的耳邊又響起了有人拖動鐵鏈的聲音，過補了多久，就看見一排排十分麻木的身影，正打著白燈籠，從我眼前經過。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一個渾身綁著破破爛爛的大鐵鏈子，臉罩在濃霧裡的「人」，那些鐵鏈從他的腰上盤出來，穿在後面那一排鬼魂的身上，拖著他們不停往濃霧的深處走。

  走了沒多遠，他好像發現了蹲在地上的二太公，又邁動著僵硬的步子，走到二太公面前，冷幽幽地說道，「你……還不跟我走？」

  「不去咧，不去咧……我要村里人替我陪葬。」

  二太公的動作很緩慢，用滿是鮮血的手掌，打磨著兩塊石頭，嘴裡絮絮叨叨地說，「我還還沒看見孫子咧……」

  那些陰魂就這麼走了，我被徐瑩按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們離去，又過了一會兒，連二太公也抓著石頭走了，這才感覺徐瑩的手掌鬆開了一些。

  「你為什麼攔著我？二太公他這是去……去報仇了嗎？」

  我掙脫了徐瑩的手，壓低聲音問道。

  「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拿著大鐵鏈的是陰兵，他是專門接引鬼魂去陰曹的，我不攔住你，萬一把你魂給勾走了怎麼辦？」

  徐瑩趴在我肩上，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

  「那他為什麼不帶走二太公呢？」

  我指了指二太公消失的方向，很遲疑地說，「二太公不是已經死了嗎……」

  「人死後有頭七，因為是新死的鬼，所以身上的陽氣還沒散乾淨，陰兵暫時不會強收他。」

  徐瑩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灰，替我解釋道，「不過七天之後，你二太公就會變成徹底的鬼魂，到那時候，陰兵肯定會來鎖他的。」

  說完這話之後，徐瑩又拉著我，漫無目的地往濃霧更深處行去，我想問她準備帶我去哪兒，卻被徐瑩提前瞪了一眼，不得不把話咽回肚子裡。

  我好像已經明白了，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屬於陽世，又或者，這裡是連接陰陽兩界的通道，我們剛才過了橋，就已經走到了獨立在這個世間之外的地方。

  難道我和徐瑩，已經死去了不成？

  「你別胡思亂想，這裡並不是陰曹地府，只是陰氣太重，所以才會有陰兵從這裡借道穿行，我們還在陽世。」

  徐瑩總能先一步了解到我的想法，就主動跟我解釋了幾句，低著頭說道，「剛才只是個意外，陰兵不會隨時隨地都在這裡走動的，前面的陰氣很重，估計就是王叔他們要找的地方。」

  我拉著徐瑩的手，心裡越來越冰涼，「那……我們就這樣過去，不會有危險嗎？」

  「難道你還有別的辦法？」徐瑩無奈地笑了，跟我說，「陳凡，如果不把這裡的事情搞清楚，我們肯定回不去的，而且你難道不想把村里發生的事情弄清楚嗎？」

  她的話讓我心動了，村民們用那種方式對待對我，應該只是因為受到了那個姓秦的傢伙蠱惑，從我內心深處來講，我還是熱愛著這片將我養大的土地的。

  如果有可能，我很希望能徹底解決這裡的災難，還所有人一個自由。

  我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了徐瑩，卻換來後者的一個白眼，撲哧一聲就笑出聲來，「得了吧你，這個地方的事情，連王叔都不一定能解決得了，否則也不至於會拖到現在了。」

  說到這裡，徐瑩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了嘴，趕緊閉上了嘴巴，沉著臉讓我趕路。

  我更加確信徐瑩肯定知道些什麼，但就是不肯跟我講，幾次張了張嘴，都沒問出來。

  我知道，他們這麼做，很有可能是出於保護我的目的，可每每想起他們有事瞞著我，都會讓我心裡很不舒服。

  人的求知慾，是件特別無解的事情，我明知道就算打聽出這些事，對我只會更加不好，卻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走著走著，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座石塔，籠罩在濃霧深處，來到這兒，徐瑩的呼吸就變得莫名急促了起來，沒敢繼續往前走。

  我眯著眼睛看了看，發現石塔的內部，有一股格外濃郁的黑氣在往外面蔓延，散發著讓人心悸的可怕氣息，沉重得就像是一座山一樣。

  徐瑩表現得很遲疑，愣在原地，似乎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進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我說道，「陳凡，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帶你來到這兒，可惜陰差陽錯，兜了這麼大個圈子，我們還是來了，王叔可能會怪我，但……我也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

  我感覺這丫頭說話的時候，表情古里古怪的，就笑了笑，「傻丫頭，誰會怪你？本來就是我自己想跟上來的，你已經勸過我了，只是我沒聽而已。」

  我天生就是個倒霉蛋，不管走到哪兒，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算真的死在這兒，也怪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