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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訣別

2024-06-07 09:35:35 作者: 阿葚

  走官道水運來回最慢也不過十五天,李德竟然走了二十五天。

  周凌清看到天微微亮就站在門前的老僕人,並沒有喜悅之情,手裡把玩著兩個早點茶葉蛋看著李德說,「怎麼來得這麼快?」

  李德說不快啊,已經儘量讓速度慢下來了啊。

  

  轉念瞧見我站在一旁,又迅速的改了口,「天下無一日不可無主,可不得日夜兼程來接您?」

  「的確,天下短缺不了朕——」

  周凌清說話間眼神掃向了我。

  「真替皇上高興,恭送皇上,祝皇上一路平安——」

  我自認為回得沒毛病。

  周凌清卻並不滿意,他直勾勾的看著我,「就,再沒了旁的要同朕說?」

  這段時日,家裡家外被您整得雞飛狗跳,您是盼我說出來點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嗎?

  「珍重自身,善待俊材——」

  我輕啟嘴角,再沒了別的。

  周凌清仍不滿意,他擺擺手,要撇退左右,李德與幾位隨行來的御醫作了揖便去了門口,楚淮卻站如一顆松的挺立在我身邊,沒有半分挪動的意思。

  「朕還能吃了她不成?如你所說,你們有更長久的未來,而朕,不過想做最後的告別——」

  周凌清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說的話也幾近討求。

  楚淮沉思片刻,望向我叮囑道,「我就守在門外,有什麼風吹草動,你只管大喊一聲就是——」

  楚淮看我點過頭,才轉身走了出去,並極有風度的帶上了門。

  周凌清不屑的嗤笑道,「竟防賊般防著朕——」

  還不是因為你時常做些個令人不齒的髒事?

  我等著他開口,不想他只是盯著我笑,笑著笑著就失了笑,面目也逐漸肅穆起來,「你放心,朕再不會強迫你——從前是我高高在上慣了,我握有天下,便以為也握有了你,得到過你,便以為永遠不會失去,我張口就給了你權利榮華,富貴地位,美其名曰是隆寵眷顧,天恩浩蕩,但其實,那不過是我毫不費力,一封旨意就能給的恩施——對別人來說,許要感激涕零一番,可於你來說,不過是舉手間的施捨,你根本,從未在意過,或許在沒人的角落,還要嫌棄的啐上一口唾沫星子——」

  話於此處頓了頓,他從竹木椅上起了身,大步走到了我身側,眼睛裡的一潭死水這才活泛起來,他盯著我繼續說道,「而你真正在意的,我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直到失去你,才驀然明白一切,可你,無論身心都已經離我那麼遙遠了——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同你說,明兒,倘若以心易心,你是否還願意回頭?」

  以心易心?子楓到底還同這廝說了些什麼?——出賣人出賣的很徹底啊。

  「你能……說這樣的話,我實在意外,謝謝你肯放過我,放過楚淮……走到今日不易,我不想回頭了,你也往前看吧,況且,『天下主』擁有天下,還怕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

  這個時候還能對這廝進行調侃是我沒想到的。

  「的確,美人多得是,朕自然不會為了你傷心傷肺,別忘了,朕還有一整個『御花園』!」他聳聳肩,言語輕快道,「不過,這不妨礙朕來做最後的努力,但如你所見,效果並不盡人意!」

  「以後再不會有我這般不識抬舉的人了,皇上該高興——」

  「是,再不會有了,」他的聲音再一次低落下來,眼裡立時添了無以言說的哀沉,「你這樣的人,再不會有了——那就讓朕,最後再放肆一回吧!」

  我還沒明白到他話里的要領,這廝就圈住我的頭俯身吻了下來。

  他的氣息在我的唇腔間四處遊走,不帶任何情慾,克制又充滿愛意,仿佛極盡溫柔只為做最後的告別,我的腦子裡空白一片,良久才想起掙扎,但很明顯,他主導著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過了我的腦袋,轉而將我擁進了懷裡,隨即暗啞的嗓音隨著呼出的熱氣在我耳邊輕訴起別離,「真不想放開——」

  我被這廝的一頓操作迷了眼,最終四肢齊上才掙扎出去。

  我的方寸大亂,周凌清盡收眼底,他整了整衣冠,言辭間儘是酸楚,「抱歉,又困擾到你了——往後我這樣的困擾,也再不會有了,恭喜。」

  他說著越過了我,開門間卻頓了足,「午時游舫會準時啟程,你,不必來送。」

  話畢再未回頭,攜領著眾屬下出了門子。

  看他背手離去的背影,我的心裡湧出了成噸的失落,楚淮必然也從我臉上捕捉到了異樣的情緒,他並未多言,只緩步走來,握上了我蒼涼的手心。

  「他再不會來了。」

  我喃喃道。

  楚淮附和著,「是,再不會來了。」

  周凌清啟航離島之後,無人島再沒了烏煙瘴氣,島上的流言蜚語也伴隨著周凌清的離去散了些,但楚淮卻開始緊鑼密鼓的籌謀起我們接下來的「行程」。

  他對周凌清過於輕易的放過持懷疑態度,他始終覺得這廝此次坦然過了頭,以後哪日一個午夜夢回又該殺回馬槍了。

  楚淮的說辭不無道理,我當然支持他的「轉移計劃」。

  水嬸聽聞我們定了離開的日子,來得更勤了些,對玖齡的疼惜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新棉衣配了三頂新小帽送了過來,連周歲的虎頭鞋都做了一雙,當然我也沾了玖齡的光,擁有了一件縫製棉衣剩下的布料做的手套。

  禮尚往來,我把家裡用得上的一股腦給了水嬸,至於前些日子曬成的草藥,也整齊的密封起來交給了郎中,作為交換,郎中把珍藏多年的典籍送了我一卷,離別在際,終於有了幾分不舍。

  但楚淮口中的江南也著實令人遐想,我們很快不再做他想,吃完最後的「離別宴」,就托水伯幫我們租買了船渡,想著現在一路南下,等到了江南,也該到年下了。說起來船也並不是那麼容易淘換來的,畢竟來年開春了,大家還要靠「船」打漁過日子。

  水伯四處打聽多日才有十里外的一戶人家說訂做了新船,舊的可便宜出售,可還不曾去相看,家裡就又迎來了貴人。

  哥哥攜子楓登島了。

  多日不見,子楓的氣質倒比從前雍容許多,我與楚淮熱情的將倆人迎到了屋裡。

  「一個多月了?」子楓的眼睛盯著玖齡開口問道。

  我點點頭,示意她可以抱一抱。

  顯然子楓是沒這份心的,她往後躲了一步,直說自己沒經驗,摔了賠不起。

  又客氣的寒暄幾句,楚淮與我哥哥就被子楓支了出去。

  「不瞞你說,我原不該出現在這裡,我也知曉你厭惡回到皇宮裡去,但我為著皇上能活命,實在顧不了這麼許多。!」

  子楓這時才滿是急色的說道。

  「怎麼?回去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我疑心這又是新的詐騙方式。

  「回去的時候是好好的,精神比之往常還要好許多,可那日不知怎麼就淋了雨,又熬夜批了頓摺子,就燒了起來,現如今日日癱在床上,傷口又開始潰爛,縱使太醫院院長去了也無可奈何,說皇上身病心病太重,不好醫治……我便想著你若能回來,他也能有幾分想活下來的心,因此才私下尋了來……」

  子楓說著低泣起來,我終於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額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層薄汗,「我囑咐過的!讓他不要傷口沾水!要珍重自身,怎麼就是不聽!?」

  「珍重自身?他向來不識這四個字!你『身故』後,他一直鬱鬱寡歡,後來全身心投赴在國家大事上,倒也沒出什麼亂子,連我都以為他放下了,可當戰無可戰,國泰民安後,他又把眼睛放去了大洋的那一頭,我這時才知,他是瘋魔了,他就是想精疲力盡,身心俱累,如此好沒有時間精力沉浸在你離去帶來的哀思與沉痛中,他曾多次將你的落水歸咎於自己,他說自己不但沒保護好你,還讓你因他而亡,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他懊悔,懊悔離宮前同你慪氣,也氣憤自己的不懂珍惜——你以為他是怎麼尋來的無人島?他來之前去了征戰大洋的現場,由於海風的不可預測性,再加上海戰經驗不足,最終戰事以失敗告終,他回來時傷病滿身,那一次,他就幾乎沒了命,在我進宮看望時,他同我說,他夢到你了,你,來接他了。我只覺大事不妙,他怕是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心。思索良久,我終究把你活著的消息同他和盤托出了。也正因此,他才萌生了活下去的新芽,傷一見好,就踏上了尋你的征途,最後鎖定無人島,才有了那日的相見——上一回有念想支撐著,尚且還能九死一生,這一回,潰敗的徹底,怕是……」

  子楓情真意切的講述,換了我幾行熱淚。

  「他……他現下如何?」

  我的憂心如焚,聲色里盡可眼見。

  「我與樂澤出行時,還是老樣子,這又過去了幾天,誰知又惡化了多少!」

  「回長安!我同你們一道!」

  我擦乾眼淚,迅速的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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