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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7 02:14:38 作者: 裟欏雙樹

  今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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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陽光已是金亮一片。

  應家的後院裡,多了一座高高的石碑,白色的,如玉光滑,石碑之下,伏著一隻巨大的白石贔屓,很是沉著威武的模樣。

  碑上的碑文也是與眾不同,沒有別的內容,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張石頭、牛二妹、許青青、方長安、林覺……應琴之、李火牛……應凡生。都是青史不留名的小人物。

  而最後一排名字上,有一個硬擠進去的,新刻上的名字——緩緩。

  字很醜,但真誠。

  此刻,青垣縣的街頭還是滿地狼藉,昨夜的颶風來得太兇猛,眾人擔驚受怕了一夜,直到天明日出才小心翼翼地開門探頭,一見到同病相憐的鄰居,便紛紛把昨夜各自的遭遇添油加醋交流起來,不消半天,真真假假的消息滿天飛,什麼誰家的牛馬飛上了天,誰家的房頂都沒了,誰家的孩子被吹到了別人家裡。太嚇人了啊,難不成是他們有誰做錯了事招惹了哪一方的神靈,可明明他們都很安分守己啊。

  踩著滿地的碎葉斷枝與磚頭瓦片,桃夭站在還來不及收拾好的街道上,抬頭看了看越發刺眼的陽光,竟覺得有幾分少有的眩暈感,昨夜明明也沒費什麼大力氣,但就是覺得疲倦,好像身體裡被抽走了幾根骨頭似的,缺了一點支撐。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很快又是萬事大吉笑嘻嘻的輕鬆神情。

  「還說是帶我們來消夏玩耍,又被坑了。」她伸了個懶腰,然後又一巴掌拍到滾滾的屁股上,「都要回去了,你還抓著人家的雞做什麼!」

  滾滾哼哼了幾聲,不甘心地鬆了口,放開了那隻驚慌失措的小雞雛。

  她一轉頭,正好瞧見磨牙那張心事重重的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頭:「風停了,洞也封上了,能不能高興一點?無精打采的,還以為昨晚你遭什麼大罪了呢,最輕鬆的不就是你嗎?」

  磨牙還是高興不起來,抬頭道:「桃夭,如果昨夜沒有贔屓,你不覺得我們差點就束手無策了嗎?」他嘆氣,「咱們一路來制服過那麼多敵人,解決過那麼多危險,從沒有哪回像昨夜那樣,不是輸贏的問題……是無力感。在我們每個人於狂風中勉強堅持時,我就覺得不可思議,我們是誰啊?是桃都的桃夭柳公子,是司府的小閻王,是狴犴司的高手……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我這種感受,雖然那個洞已經封了,但我心頭還是很不安。」

  桃夭一怔,是了,小和尚說得不錯,就是無力感……昨夜,她對付的是一個看得見又看不見的敵人,原來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桃夭也不是一個每次都能贏的人。雖然看起來還是他們贏了,但她心裡很清楚,這一仗,她卻是輸了的,她不服氣,不舒坦,但事實就是事實。

  「別扯那麼多,你就是膽小而已。」她彈了一下他光亮的腦門,笑道,「吃魚吃多了卡一回魚刺,不丟人。下回注意吧。哦,忘了,你不吃魚的。」

  磨牙看著她一如既往沒心沒肺的笑臉,無奈地搖頭。

  「若卡一回魚刺就卡死了,便是另一個故事了。」柳公子揉著掛上黑眼圈的眼睛,故意破壞氣氛,「你總是這樣,做什麼都只依著自己的性子,半分不肯跟人商量。」

  桃夭瞪他:「我哪裡沒有同你商量了?去見贔屓的時候不也叫上你了嗎?所有計劃里你都在啊。」

  「那是被我發現了,你不得不算上我。」柳公子瞪回去。

  「好好!」桃夭舉手投降,「以後我哪怕去上茅廁也預先通知你一聲,行了?」

  「好啊,你敢通知我就敢去。」柳公子掐了她一把。

  「哎呀別鬧!」桃夭嬉笑著逃開他的手。

  她改不了的,她就是習慣了嬉皮笑臉,習慣了將所有不妥的情緒放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抱歉,不是不同你們商量,只是想儘可能不讓你們沾染到真正的危險。

  「可有一件事,你想過沒有。」柳公子突然嚴肅起來,「如果世上不止這一個『洞』,該如何?」

  桃夭皺眉,旋即又舒展開:「能如何,要麼期待它們還沒睡醒,不能對活物下手,要麼期待有人跟應家一樣執著囉。」

  柳公子想了想,沒再說話,心頭卻是默默地打算起來。

  街上行人漸多,不少人拿著工具開始清理各處的雜亂,在飛揚的塵土裡一邊慶幸一邊抱怨。

  司狂瀾在他們後頭,與賀白他們交代著什麼,目光卻時不時地落到桃夭身上。

  賀春花打著呵欠,懶懶地蹲在一旁的屋檐下。桃夭悄悄摸到它身旁,拿胳膊碰了碰它。

  它往旁邊縮了縮:「困得很,不想說話。」

  「可我真的很好奇,你怎會甘心留在他身邊?」她朝賀白努努嘴,「說說唄!」

  它不說。

  「說說吧!」她撓它下巴,「不說我可不走了,留下來煩死你。」

  它已經煩得不行了,趴下來,咂咂嘴,說:「他拿一隻眼睛換了我。」

  「哦?」桃夭吃了一驚。

  正要繼續問下去,頭頂上的光卻被一個人遮住了。司狂瀾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道:「通宵未眠,精神還這麼好?」

  賀春花得了這救星,趕緊跳開,回到賀白身邊。

  「喂!」桃夭跳起來指著它,「你躲不過去的,這回不說下回你也跑不了的!」

  誰知司狂瀾卻趁勢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的袖子往上一拉——並非她所說的一點事都沒有,一道刀傷清晰可見。意外的是,沒有一點血肉模糊的跡象,只是一道稍微豁開的口子,像切在任何沒有生命的物體上一樣。

  桃夭飛快地抽回手,放下袖子,心頭微微一陣慌亂。

  司狂瀾皺了皺眉,只說:「身為大夫,自己的傷口也不包紮一下?」

  桃夭一笑:「沒事,我不流血的。」說罷,她便跟個沒事人一樣,跑開去跟柳公子他們勾肩搭背嘰嘰喳喳了。

  是不是天塌下來,她也是這副無所謂的模樣?

  落在身上的陽光越來越灼熱,司狂瀾看著前頭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第一次有了想真正去靠近、去了解一個人的念頭。

  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他想不到的秘密?!

  「走吧。」他跟她擦肩而過。

  狴犴司那幾個人,拱手相送。桃夭沖他們揮揮手,趕緊跟上去。

  「後面的事,他們會處理的對吧?」除了遭殃的平民百姓,她還想到一塌糊塗的琳琅居,還有那些在青垣縣外頭繞了幾天的傢伙,以及那幾位被關在驛館裡的大人物……她甚至都能想到他們此刻憤怒到要殺人的臉了。

  司狂瀾一笑:「怕被人追殺嗎?」

  桃夭白眼他:「他們能奈我何?我是體諒青垣縣的無辜百姓,大半夜差點被吹上天,住了一輩子的地方還突然多出一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碑……總得給人家一個解釋不是。」

  「狴犴司自會安排。」司狂瀾看著街道兩旁忙碌的人們,「也不會有人來追殺你這個無名小人物的,我會替你保密。」

  桃夭哈哈一笑:「那我多謝二少爺了。不過嘛……」她看著那些普通的路人們,「如果沒有我們這些草芥般的小人物,大人物們的世界也好不了的。不然,我想不出為何緩緩的那塊碑會那麼重,重到可以壓制住那麼大的惡意。」

  此言一出,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往應家老宅的方向看過去。

  隱約還能見到那塊碑,在光線里呈現出溫潤乾淨的顏色。

  說到做到,得空會回來陪你說說話的,帶著包子。

  桃夭在心裡對大烏龜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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