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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盒子

2024-06-06 22:17:56 作者: 伯百川

  警.察很快就來了,勘驗現場,抓走陶小溪,帶走了老潘的屍體。

  那五百萬現金警.察也帶走了,三姐妹和韓正易跟著一起去警局錄口供。

  直到夜幕來臨,她們才錄完口供,從警局出來。

  雖然僅僅過去了十個小時,卻好像數天那麼久,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她們覺得不可思議,恍若夢境一般。宋亦青在死亡邊緣徘徊了一圈,被亦菲和亦瀾救了回來,同時被救回來的,還有宋亦青和韓正易的婚姻。

  警方在搜尋物證的過程中,在陶小溪的一個提包內,發現了一個磁碟,裡面存著很多偷拍的錄像,其中一段錄像,赫然是昨晚韓正易和陶小溪做那事的過程。

  宋亦青和韓正易一起觀看了錄像,錄像顯示,當韓正易去洗手間洗頭出來之後,被陶小溪勾住脖子,在他臉上親吻了一下,韓正易隨即暈倒在地,陶小溪將韓正易拉到床上,脫掉他的衣服,擺出各種姿勢,然後又在韓正易鼻間塗抹藥物,讓韓正易一覺昏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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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錄像證實,韓正易確實沒做那事。

  在陶小溪的連番勾引之下,他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且都處於醉酒狀態,韓正易依然保持了理智,沒有被欲望控制,那時他腦子裡想的人,正是宋亦青。

  錄像看完,韓正易和宋亦青皆是鬆了一口氣。

  在經歷了如此多波折之後,宋亦青依然相信韓正易,韓正易也相信宋亦青,他們始終沒有放棄彼此,即使在最後時刻,在看到不雅照片和視頻之時,宋亦青更多的是感到痛苦和難過,而不是憤怒和責怪,在得知陶小溪可能是幕後黑手之後,她首先擔心的是韓正易的安全,早已將他和陶小溪同床共眠的事拋諸腦後。

  如今,事實證明,宋亦青的信任是沒錯的,她感到由衷的開心,為韓正易,也為她自己。當她們攜手走出警局時,宋亦菲和宋亦瀾早已等候多時。

  「謝謝你們。」宋亦青感覺這似乎是她生平第一次對她們說出感謝的話。

  「謝啥!我們是一家人嘛!」宋亦瀾拍了拍亦青的肩膀。

  宋亦菲只是笑了笑,並未多言。

  夜幕拉開,星星點亮了蒼穹,彎月高掛,月光潔白如水。

  三姐妹並肩走在路上,宋亦青走在中間,宋亦瀾走在右邊,宋亦菲走在左邊。走著走著,宋亦菲拉住了宋亦青的手臂,宋亦青則拉住了宋亦瀾的手臂。

  月光將她們三人的背影在地上拉長,三個人,逐漸走成了一個人。

  韓正易跟在後面,看著她們三姐妹親密的樣子,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最清楚,她們從幾乎形同陌路,到如今挽手行走,有多不容易。

  但一家人,終歸是不一樣的。

  第二天上午,宋亦青接到了警局打來的電話,說已經比對了陶小溪和那根頭髮的DNA,是一樣的。陶小溪也已和警方招供了她所有的犯罪行為,與在宋亦青家中說的一樣,等待陶小溪的,將會是漫長的刑期。

  至此,案件才算塵埃落地。

  那五百萬很快就還給了韓正易,韓正易將其存回家庭基金,想交由宋亦青管理,但宋亦青拒絕了,還是讓韓正易來管,她信任韓正易,一如既往。

  同天下午,宋亦瀾在父母家中收到了一封來自北方小鎮的來信。

  寄信人名叫孫大海,收信人是宋泉。

  父親過世,宋亦瀾只能代父親啟信,她將信封撕開,裡面是一張疊起的信紙,在信紙背面,寫著幾個歪曲的字:只能宋泉一個人看!

  宋亦瀾猶豫了一下,沒有貿然將信紙展開,而是通知了亦菲和亦青,讓她們一起來看。當晚,宋亦青和宋亦菲到來後,宋亦瀾才將信紙展開。

  信的第一段:老宋,你說不讓我回信,但我想來想去,還是得回。

  第二段:你在信里跟我道歉,其實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更應該跟青青道歉。

  第三段:二十多年前,為了那點名聲,你把我趕走了。你確實對不起我,我做了什麼啊,我什麼都沒做,只是長了雙眼睛,看了不該看的,你要真那麼怕,當初就不該蓋那個鞭炮廠,別等出了事,才找人背鍋。

  第四段:誰背不是背啊,你還想讓我背呢,所以我走了。經過這事,我也算把你看透了,跟著你不可能有好果子吃,你連親閨女都能陷害,什麼事干不出來?我也算是連帶著被你害了,不僅賠了工錢,折了本錢,還憋一口惡氣。

  第五段:給你回信,不是為了罵你,要罵你,早找你了。

  最後一段:老宋,你真是個畜生!

  看到最後一段,宋亦瀾眉頭皺起,怒聲道:「這個孫大海,怎麼還罵人呢!」

  宋亦菲提醒道:「孫大海估計不知道爸過世了,甚至可能都不知道爸生病破產的事,否則肯定不能說出這種話,我看他寄這封信的目的,就是想發泄一下。」

  宋亦瀾這才消了氣,仔細看信的正文,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信里的意思,怎麼看都有點像二十年前那件事是父親的責任一樣,字裡行間都是父親陷害了亦青,讓亦青替他背鍋,這與父親在家書中說的不符,也與她知道的事實不符。

  「這個孫大海,就是來搗亂的!」宋亦瀾道。

  「爸臨出事前,其中一個願望,就是讓我給孫大海寄信。」宋亦菲道。

  「可他說的這些話,擺明了就是誣陷爸啊。爸在家書里提及了那件事,如果真的另有內幕,爸都不顧生死了,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吧?」宋亦瀾搖頭道,「這封信里的內容,我一個字都不信,反而覺得他是想趁機罵爸,我要寫信罵回去!」

  宋亦瀾和宋亦菲討論之時,宋亦青一直在閱讀那封信,揣摩著字句背後的含義,她在這封信里,讀到了她一直以來希望看到或聽到的真相。

  「二姐,你沒事吧?」宋亦菲察覺到亦青有異,不由問道。

  「也許他確實是寫來搗亂的,但也可能是真相本身。」宋亦青道。

  「然後呢?」宋亦瀾凝眉問。

  「沒有然後。宋泉都死了,就算是他的責任,就算他讓我背了二十多年的冤名,又能怎樣?我總不能去地下找他對峙吧?」宋亦青搖了搖頭,「我只是想不通,他為什麼臨死了,都不願承認錯誤,還刻意要加深一下我的責任,難道他就那麼見不得我好?想我一輩子都在那件事的陰影下活著?」

  宋亦瀾聽出亦青的語氣中有責怪父親的意思,而且自始至終,亦青都直呼父親的姓名,從未叫過一聲爸,她雖然覺得亦青說的話有點難聽,但知道亦青小時候受過不少苦,便裝作沒聽見,默不作聲。

  宋亦菲安慰了幾句,但亦青充耳不聞,依然在讀那封信。

  宋亦瀾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鐵盒子裡的東西,拿回來了嗎?」

  宋亦青聲音低低地道:「全拿回來了。」

  宋亦瀾道:「我一直很好奇,裡面到底裝著什麼,為什麼讓爸那麼重視。」

  宋亦青隨口道:「就是些關於那件事的老物件,以及我搜集到的一些證據,爸之所以重視,是怕我將它們傳出去,告訴別人,更怕我查出真相。」

  宋亦瀾疑聲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爸確實做了什麼,那些物件是證據的話,他為什麼不毀掉它們,反而一直捂著,當成寶貝一樣呢?」

  宋亦青道:「那次在醫院,他說他知道我收集到了一些東西,裝在一個鐵盒子裡,他夢見了那個鐵盒子,想讓我找出來給他。他親口告訴我,那件事確實不是人們以為的那樣,他承諾會在臨終前,告訴我真相,前提是將鐵盒子裡的東西帶到地下。帶到地下的意思,不是毀掉它們,而是將它們帶到另外一個世界,他應該是想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把這件事重新圓一遍,而不是一毀了之。」

  宋亦瀾沒再問了,她記得當時父親在醫院裡嚎叫,誰勸都不聽,最後是亦青來了,給了他鐵盒子才好,原來那次亦青在病房內,和父親有過這樣的對話。

  「這封信,可以由我來保管嗎?」宋亦青問。

  「當然可以。」宋亦瀾將信疊起,裝進信封中,給了亦青。

  當晚,宋亦青回到家後,又讀了三遍那封信,然後,她找出鐵盒子,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擺在桌上,讓它們從陰暗的盒子內,暴露在了明亮的燈光下。

  一個帳本。

  帳本老舊,內文已經發黃髮灰,字跡也看不清楚了。這個帳本,是出事第二年,亦青挨家挨戶問來的,她問了每一家損失了多少錢,想等長大以後,賺錢還給他們。她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們:你們不要罵我了,這些錢,我以後會盡數還給你們的。可是,沒有人這麼以為,他們在說出數字的同時,還不忘嘲笑亦青。

  一個菸斗。

  菸斗燒焦發黑,只剩小半截。宋泉年輕時,喜歡抽旱菸,煙勁大,隨手點隨時抽。這半截菸斗,是出事第三天,宋亦青在鞭炮廠內找到的,就是宋泉經常抽的那個。宋泉蓋鞭炮廠時,曾明確禁止所有工人在廠內抽菸點火,他自己也不例外,但這個菸斗卻出現在事發現場,是否預示著宋泉和這件事有關?

  一疊撲克牌。

  撲克牌已被燒毀,有的剩小半張,有的只剩指甲蓋大小。這副傷痕累累的撲克牌同樣是出事第三天,宋亦青從鞭炮廠院子裡的泥中挖出來的。她記得出事那天,她跑進鞭炮廠時,有幾個工人正在院子裡打牌賭錢,其中一人看見了她,追著她進入廠內,她不記得那人的名字,只記得是個齙牙。

  一根紅色頭繩。

  頭繩中間有一段紅色塑料塊,頭繩兩側被火燒沒了,只剩中間半截。這根頭繩,是宋亦青的。是母親給她編的,是新年禮物,但不待新年開始,她便早早紮上了。

  一個鈴鐺。

  鈴鐺原本是黃色的,被火燒後,成了黑色。鈴鐺本來有兩個,是拴在小白脖子上的,小白是一隻貓,一隻流浪貓,顏色雜亂,臉上有疤,被人扔了,宋亦青撿了去,天天喂,和它玩耍,取名小白,為了能隨時知道它在哪,她串了兩個鈴鐺拴在小白脖子上。出事後,她只找到一個鈴鐺,另外一個怎麼都找不到。

  一截竹竿。

  竹竿大概五厘米左右,原本是一整根,被燒後剩下了這麼點,這一小截竹竿上塗了紅漆,纏著一層鐵皮,因此才保留下來。在竹竿內側,隱約可見黑油的痕跡。這是宋亦青在出事後第五天,從泥土裡翻出來的,這截竹竿不像是廠子內的物件,卻出現在了事故地點,而且竹竿顯然是人為製造的,鐵皮和紅漆就是證明,正是這根竹竿,讓宋亦青覺得事情的真相可能有另外一個版本。

  一包泥土。

  泥土黑色,混著灰燼,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夾雜著硝煙味。這把泥土是宋亦青在出事後,從廠子內挖的,本是為了紀念小白,因為她一直沒找到小白的屍骨,便想著將泥土當成小白的骨灰埋起來,後來覺得它意義不一般,便將其層層包裹後,和這些物件一起,放在了鐵盒子內。

  鐵盒子裡的東西一共七樣,每一樣都意義非凡。

  宋亦青從出事後,直到上初中那幾年,一直在尋尋覓覓,後來上了初中,留校寄宿,再加上她刻意不回家,便將鐵盒子埋起來,想等以後有時間了再繼續查。後來上了高中,她想通過努力學習,遠走它鄉,便逐漸將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宋亦青將每一樣東西都看了好幾遍,用紙巾小心翼翼擦拭之後,眼前忽然一陣模糊,一滴眼淚落下來,落在桌面上,淚水化開,映照出她的臉,一張瘦削青澀的臉,冷冷淡淡,驕傲倔強,是她九歲時的臉……

  宋亦青長吁一口氣,擦乾眼睛,將物件全部收進鐵盒子裡,然後拿出那封信,對著信上的地址,訂了一張第二天去往北方的機票。

  當晚,宋亦青和韓正易說了這件事,韓正易支持她去尋找真相,並願意陪她一起,但宋亦青想一個人去,無論結果如何,此去過後,她會把這件事徹底放下。

  第二天早上,宋亦青坐上中午的飛機,一路輾轉,直到下午六點,才到達目的地,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她在村中打聽著,敲響了孫大海的家門。

  「誰啊?」裡面傳來一個痰音很重的男聲。

  嘎吱一聲,木門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矮瘦的老人,六十多歲年紀。

  「你是?」老人看著亦青,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在說話的時候,隱隱露出兩顆齙牙。宋亦青恍然記起,這個老人,正是當年在廠內追她的那個人。

  原來,他就是孫大海。

  「我是宋亦青。」宋亦青主動介紹自己,「您是孫大海孫叔叔吧?」

  「宋亦青?」孫大海顯然不記得這個名字,「我是孫大海沒錯,但我不認識你。」

  「我是宋泉的二女兒,青青。」宋亦青道。

  「哦……是你。」孫大海先是一驚,然後一慌,接著掠過一抹有些尷尬的笑容,神情雖然複雜,但比較好解讀,宋亦青知道他會有類似的反應。

  「我來看看您,順便向你打聽一件事。」宋亦青微微晃了晃手中的禮品。

  農村不拒客,更何況是遠道而來提著禮品的客。

  孫大海趕緊讓宋亦青進屋,此時正值飯點,他問亦青吃過飯沒有,亦青回答沒有,孫大海便叫老婆加個菜,一起湊著吃,亦青沒拒絕。

  孫大海問宋亦青想打聽什麼事。宋亦青告訴孫大海,宋泉不久前死了,正因此,她才看到了那封信,順著信找到了他。孫大海得知宋泉死了,一陣感慨,又得知宋泉早已破產,近幾年一直癱瘓在床,更加感嘆。

  「我看你在信里說,那件事似乎並非人們以為的那樣,能具體說說嗎?」

  「宋泉曾讓我發誓不說出真相,但既然他都死了,你又找上門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我可不想帶著你們的秘密進墳墓,泉下都不得安生,我今天當著你的面說出來,也不算違背諾言。」孫大海喝了一大口酒,揮了揮手,似是在壯膽,又似是在和過去做告別。

  宋亦青不知道孫大海曾對宋泉許下了什麼誓言,但他能夠信守二十多年,已非常不易,如若不是自己找上門來,想必他至死都不會說出來。

  宋亦青凝神靜聽,孫大海喝了一杯酒,斜望門外,眯起眼睛,這才開了口,思緒也跟著回到二十一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

  那年孫大海四十一歲,宋亦青九歲。

  寒冬臘月,年關將至。

  這年之前,宋泉認識了做鞭炮的孫大海,兩人合夥賺了一小筆,但宋泉不甘掙小錢,萌生了趕在年前蓋個鞭炮廠的想法。蓋廠和進材料需要大量資金,宋泉發揮了他能言善道的能力,在村中一陣動員,將親戚全部拉攏進來,那時的宋泉在村中有威信,他們認準宋泉,紛紛投錢。

  宋泉拉了一筆錢,盤下村後一塊地,蓋了個鞭炮廠,招個六個工人,沒日沒夜地造鞭炮。

  廠子蓋好後,孫大海發現一個問題,地里田鼠多,成群結隊的,打的洞到處都是,有幾隻甚至跑進了鞭炮製造間,孫大海將這事告訴了宋泉,說得重新砌水泥打地基,宋泉沒同意,說只要嚴禁明火,就不成問題。孫大海知道,宋泉是怕耽誤時間,因為那時已經進入臘月,時間不等人,必須趕緊製造。

  鞭炮廠加班加點地運轉,工人們也是連軸轉,在小年來臨前五天,造出來一大批,宋泉很高興,讓工人們休息半天,他們在鞭炮廠院子裡打牌賭錢,算做放鬆。

  那是下午四點半左右,宋亦青陪小白玩,小白似是聽到了什麼動靜,或是聞到了什麼味道,左跑右跑,最後跑進了鞭炮廠,宋亦青知道那是鞭炮廠,但她並不覺得它有什麼不同,她從鐵門縫隙中鑽進去,想追小白,小白一路跑跳,穿過院子,跑進了鞭炮製造間,正在打牌的工人們中的其中一個,也就是孫大海,見宋亦青溜進來了,趕緊呵斥,呵斥不住,便朝她追去,想攆她走,一貓兩人就這樣先後跑進了鞭炮製造間,此時的製造間內有幾萬發鞭炮,還有成堆的原材料。

  孫大海進去的時候,看見那隻黑白雜色的貓跳向了牆角,似在抓撓什麼,也就在那時,他聞到了一股焦煙味,隱約看見有火星從那隻貓的爪子下迸射.出來,下一秒,他看見一個小火球一樣的東西從牆角一閃而出,小火球像是彈射.出來的一樣,徑直蹦進了那堆硝石粉中,激起一片火花。

  「快跑!」孫大海立刻就知道完蛋了,腦中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想逃命,他拉住宋亦青,兩人跑出去的時候,硝石粉已經燃著了,有局部爆炸聲響起,孫大海拉著宋亦青,大聲招呼著那些打牌的工人,大家見事情不對,趕緊逃竄。

  當他們跑出去的時候,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鞭炮廠爆炸了。

  爆炸聲震耳欲聾,地面跟著震顫,天空被染成了紅黑兩色。

  宋亦青後來的耳朵中時不時地會傳來炸響聲,就是那時留下的後遺症。

  孫大海一口氣講到這,擦了擦眼睛,喝下一杯酒,繼續道:「人們都說是你的那隻貓爪上有火,點燃了鞭炮廠,這說法是從宋泉那傳出來的,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因為他知道,真相不是那樣,真正導致鞭炮廠爆炸的,不是那隻貓,而是一隻田鼠,準確的說,是一隻著了火的田鼠,那隻田鼠從洞裡鑽了出來,鑽進了那堆硝石粉中,至於那隻貓為什麼偏偏要在那時候出現,可能是想抓老鼠吧。」

  宋亦青聽得愣神,半響才說:「真相就是這樣嗎?」

  孫大海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蒼白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田鼠不會無緣無故著火。我和宋泉在鞭炮長爆炸後的第一時間就去找原因了,我們找到了一個洞,順著那個洞,又找到了另外一個大洞,最終我們找到了五十米之外的一條土溝,這才發現了起因。宋泉很快就問出來,在鞭炮廠爆炸的時候,在那條土溝里,你大姐瀾瀾正率領著她的幾個小夥伴在抓野兔,抓野兔的方法之一是用煙燻,瀾瀾在洞內塞入柴草,將竹竿的一端抹上黑油,點上火,伸.進洞內搗,搗來搗去,將竹竿搗斷了,洞內著火,點燃了一群田鼠,原來這不是野兔洞,反是個田鼠窩,田鼠身上著火,瘋狂逃竄,有那麼一隻,恰好跑進了鞭炮廠,於是——」孫大海嘴裡發出「嘭」地一聲響,伴隨著這聲響,他整個人像是泄掉了一股氣一樣,彎下腰,垂頭看著地面。

  宋亦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直到孫大海喝多了,開始醉醺醺地說話時,宋亦青才反應過來,問道:「宋泉一開始就知道了?」

  孫大海面色赤紅,點了點頭:「當天晚上他就知道了,是他親自去問的瀾瀾,但瀾瀾並不知道是她導致的,宋泉也沒點破。然後宋泉找到我,讓我陪他一起撒謊,我是個異鄉人,我能怎麼辦?再然後,就是你知道的了。」

  「他將一切推給我,不是想推卸他自己的責任,而是想保護宋亦瀾?」宋亦青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一陣強烈的酸楚和委屈湧上心頭,忍不住淚如雨下。

  「沒錯。」孫大海道,「我只是沒想到,他臨死了都還保著這個秘密,何必呢?女兒有大小,可都是心頭肉啊。為什麼要區別對待呢?所以我才罵他畜生!」

  宋亦青的手在微微顫抖,自顧自地倒了一杯烈酒,一口喝完。

  「怪不得……」宋亦青終於想通了,她想通了宋泉為什麼要那麼做,想通了收集到的那些物件的含義,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綿延了二十年,真相終究還是還原了,可還原之後呢,心裡的那塊空洞補上了嗎?

  「姑娘,不光是宋泉,我也要向你道歉。」孫大海站起身,有些踉蹌地朝著宋亦青低頭頜首,沙啞著嗓子說了一聲,「對不起……」

  宋亦青起身扶住孫大海,說道:「沒關係。」

  宋亦青沒想到此行能收到一句這樣的道歉,但她覺得這句道歉她應該收下,不僅是為她自己,也為孫大海,她能看出來,孫大海這麼多年,一直心懷愧疚。

  離開孫大海家,宋亦青獨自走在異鄉的土路上,淒清的月亮懸於頭頂,將她的背影映照在沙土上,影影綽綽,斑斑駁駁,看不真切,像是有好幾個她,像是沒有她,她回頭看著身後的影子,不禁問自己,誰的錯,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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