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三窟
2024-06-06 22:17:38
作者: 伯百川
宋亦菲雖然沒和秦禮說宋泉葬禮的事,但和他說過宋泉死了。
早上八點半,宋泉葬禮結束之後,宋亦菲回到家,見秦思在她家,和秦禮坐在沙發上,中間留出一個空位,宋亦菲不用他們多說,便坐在了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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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哀順變。」秦思握住宋亦菲的手腕,「不管怎樣,你還有我們。」
「別太難過了。」秦禮按了按宋亦菲的肩膀,「只有我們才是真正愛你。」
宋亦菲感覺他們的話怪怪的,刺的她心裡有些難受,莫名地生出一股逆反情緒。當然,若不是已經確認他們合起伙來騙她的話,宋亦菲肯定會覺得他們說的都對,思維逐漸被他們帶著走,忘記傷痛的同時,也進入了他們的庇護之下。
看似是庇護,實則也是一種控制。
這是宋亦菲昨晚才想通的,他們騙她的目的之一,應該是想控制她的言行。
控制她不要亂想、不要亂走、不要亂查,乖乖聽話,做一個顧家好妻子。
其實,宋亦菲傾向於這樣,她在內心深處是希望被庇護、被寵愛的,但前提是出自真心,而不是帶有目的性的引導和操.控,她不想成為提線木偶。
宋亦菲點頭附和。在他們的安慰聲中,她佯裝悲痛過度,被秦思扶著上了床,陷入昏睡,她聽見秦禮和秦思在客廳低聲說了一會話,然後相繼離開。
宋亦菲睜開眼,手機里是秦禮剛發來的消息,說他去加班,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他會在飯點回來給她送飯。宋亦菲一看便知,秦禮應該是將門反鎖上了。
她起身來到門前,擰了一下門把手,果然沒打開。
她立刻給大姐打電話,讓她來她家樓下,她昨晚已經和大姐說好了。
宋亦菲將鑰匙從窗戶扔到樓下,大姐撿起鑰匙,上來開門。宋亦菲已經喬裝打扮好,將錢包留在家中,手機關機,下樓打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精神病院。
這是她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
前天她再次申請了預約見面許傑,但如她所料,申請失敗,因為間隔時間太短。
但宋亦菲想到了其他辦法,為了這次會面,她思考了一整夜,做足了準備。
來到精神病院大門口,宋亦菲不再像上次一樣瞻前顧後,直接大方地來到鐵門前,亮出了她的身份證。看守小窗打開,一張麻子臉探出來,問:「幹什麼的?」
「為病人繳費。」宋亦菲道。她查過,精神病院也是要繳費的。
「通行證呢?」
「我是替我姐來的,她有事出國了,我下個月也要出國,所以提前來繳費。病人是許傑,我是他小姨子。上次我來過,你忘了嗎?」
「沒有通行證不能進。」
「我繳完費就走,又不干別的。上門送錢,你們都不要?耽誤了病人治療你負得起責任嗎?」宋亦菲早已想好應對話術。
麻子臉眉頭輕皺,隨後撥打了一個電話。不久後,一個護士出來,正是上次接待她的那個護士,確認了她的身份之後,麻子臉才開門,護士領著她直奔繳費處,她預繳了三千,繳費之後,讓護士帶她去找醫生,想問問許傑的病情進展。
護士沒有猶豫,帶著她去了。
也許是繳了費的緣故,這一次,醫生明顯沒上次那麼戒備了。
醫生一邊查看電腦,一邊道:「許傑是吧,歇斯底里症啊,也就是癔症,幻想有人要害他,剛進來的時候挺嚴重的,一度分不清現實和幻想,經過這幾年的治療好多了,但離出院還有一段時間,這種病,很難治的。」
宋亦菲詢問患病原因,醫生含糊其辭,說可能是遺傳,也可能是環境導致。宋亦菲提出看病歷,醫生最初不同意,宋亦菲幾番央求才允許給她看診斷記錄。
通過查看診斷記錄,宋亦菲發現許傑在記錄中多次提及『秦思』,從上次會面就能看出來,他應該是懼怕秦思。宋亦菲聯想到了她自己,她和秦思才接觸幾個月,就有些懼怕了,那種懼怕是由內而外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懼怕。許傑和秦思在一起多年,其懼怕程度肯定遠在她之上。難道許傑的癔症和秦思有關?這麼明顯的癥結,她一個非專業人士都能看出來,醫生看不出來?還是故意裝作不知?
宋亦菲沒有明說,擔心言多必失,她從診斷記錄中總結出幾個重複性較高的詞彙,留作分析使用:秦思、秦家、怪物、逃離、千緣、犯錯、有病……
「還沒看完嗎?」醫生在旁邊催促,「你究竟想知道什麼?」
「看完了。」宋亦菲趕緊轉移話題,「我姐最近太忙了,繳費什麼的以後就由我來了,還請醫生多多關照。」說著話,主動伸手和醫生握了一下手。
握手期間,她悄然塞給醫生一個紅包。她已經看出來,精神病院看似閉塞森嚴,但只要一提繳費什麼的,立馬開綠色通道,顯然,他們缺錢。
醫生輕咳一聲,將紅包收下,說道:「放心,我會好好管著許傑的。」
宋亦菲感覺醫生弦外有音,但她並未多問,擔心露餡,點頭道:「謝謝了。」
最後,宋亦菲記下許傑的家庭地址,然後便告辭離開了。
走出精神病院時,已是上午十一點,她迅速往家趕,一路上都在思索許傑的病情。她提前給大姐打電話,讓大姐在門口等著,到家後,讓大姐幫忙反鎖上門。宋亦菲躺在床上,佯裝昏睡。十二點十分,秦禮回來了,提著食品盒,給宋亦菲熱上中藥,讓她當面喝完,然後去陽台接了個電話,說要去加班,便走了。
秦禮離開時,再次將房門反鎖上,最近兩天,他反鎖門的頻率比之前高了。過去一周,秦禮其實都不怎麼反鎖門,是從兩個警察上門詢問之後,才又開始的。
宋亦菲感覺到,秦禮這兩天神情機警,心事重重,似在防備著什麼,也許是警.察的調查讓他感受到了壓力,也許是他的「新業務」受到了挫折。
宋亦菲試著從整體上去思考,將秦思、許傑、鄭保松、秦禮、張宇,以及那三個和張宇約會的人放在一起思考,隱約覺得他們之間有著某種內在聯繫。
這聯繫究竟是什麼呢?
宋亦菲將今天從許傑那收集到的信息整理出來,開始分析。
大多數詞彙都能看出含義,唯獨一個「千緣」出現的莫名其妙。是字眼錯誤,還是另有所指?宋亦菲一番思索,開始上網查詢,很快就發現「千緣」是一家婚戀網站,她從上面搜索許傑的名字,竟然搜到了。許傑是六年前註冊的帳號,從頭像來看,正是秦思的老公。再看許傑主頁的訪問記錄,其中一個「紅娘」訪問頻率頗高,點開紅娘主頁,發現已經清空信息,只剩一個頭像,她將頭像放大,赫然正是秦思,只不過是年輕許多的秦思。
秦思是婚戀網的紅娘?
她和許傑是在該婚戀網站上認識的?
從時間線上推斷,那年似乎正是他們結婚前一年。
宋亦菲順著秦思的信息從網上挖掘,發現在薇薇網和惜愛網上也有秦思的信息。宋亦菲在惜愛網上充值會員,點名要秦思提供紅娘服務,客服告訴她,秦思今年七月份就已離職,讓她選擇別的婚戀顧問。
今年六月份,秦思曾親口說過,她是某奢侈品牌的銷售副經理。
難道秦思的工作是假的?她並非銷售,而是婚戀紅娘?可紅娘沒必要遮掩吧?宋亦菲忽然想到,秦禮如果是張宇,張宇頻繁和女人見面,怎麼看都有點像紅娘牽線之後的線下約會。
可這樣成功率也太低了吧,若只是為了賺取顧問費和會員費的話,有點划不來,萬一張宇真和對方對上眼了,對方點名要張宇,他們又該如何收場?
還有一個問題,秦思七月份從惜愛網離職之後,又去哪了?
秦禮最近兩個月收入飆升,是否和秦思有關?
宋亦菲將所有問題整理出來,做出一個大膽推測,秦禮的「新業務」很可能與秦思有關,他們或許正在密謀著一個十分賺錢的項目,正因此,秦禮才頻繁「加班」。
如果真是這樣,那找到秦禮「新業務」的工作地址,便能知曉他們到底在幹什麼了。可該如何找到呢,跟蹤監視?秦禮如此機警,秦思心思縝密,怕是行不通,很可能會被發現。宋亦菲忽然想到,既然秦禮能在她錢包內藏匿定位器,她豈非也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番思慮,她決定從兩方面入手,一是悄悄安裝定位器竊.聽器之類的東西,二是繼續調查許傑在現實中的遭遇。
下午一點半,宋亦菲在同城網上搜索購買定位器,定位器與佛牌內的類似,竊.聽器則有多種,經過店家推薦之後,她買了一個造型與香菸一模一樣,具備錄音與竊聽雙功能的,稱之為錄音香菸。她付了加急運費,兩小時之內送達。在等待期間,她故技重施,讓大姐幫忙開門,再次離家,去往許傑的家庭住址調查詢問。
許傑在精神病院登記的住址並非秦思目前所住的地方,宋亦菲覺得蹊蹺,才將其記了下來。地址在本市南區。宋亦菲坐計程車前往之後,發現該小區被劃為拆遷區域,牆壁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周圍小區也全都要拆。
宋亦菲在小區門口的廣場上找幾個阿姨套近乎,通過詢問得知,從三年前這裡就已經歸為拆遷區域了,但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動工,不過最近聽說快了。
宋亦菲在附近轉悠了一會,熟悉了一番環境,才進入小區,來到五樓,找到門牌號,在樓梯口悄悄觀察,見房門比較乾淨,門上也沒貼什么小GG或費用清單之類的,不像是幾年沒住人的樣子。
宋亦菲走近門前,側耳傾聽,裡面隱隱有說話聲,突然,房門一響,打開了一條縫,宋亦菲趕緊上樓藏起。片刻後,房門打開,秦思走了出來,屋內似乎還有別人,秦思說了一句話,對方回應了一聲。這裡是老小區,沒有電梯,秦思走樓梯下樓。宋亦菲躲在樓上,通過樓梯間的縫隙看到了秦思下樓的整個過程。
秦思來這幹什麼?屋內的人是誰?為什麼住在許傑家?
宋亦菲一時想不通,但她有種強烈的預感,秦思應該還有其他身份。
此時是下午三點半,購買的定位器和錄音香菸已經到了,宋亦菲不再逗留,坐車回家,取了定位器和錄音香菸之後,再次讓大姐幫忙反鎖上門。
當宋亦菲研究好如何使用定位器和錄音香菸之後,已是下午五點半,秦禮回來了,帶來了食品,宋亦菲趕緊到床上躺著,佯裝才醒。秦禮熱好中藥,宋亦菲正準備喝時,胃部忽然一陣翻湧,去洗手間嘔吐了起來。
「怎麼回事?」秦禮在洗手間門口問。
「我也不知道……」宋亦菲記得三天前的半夜也曾這樣吐過一次。
吐完之後,宋亦菲返回客廳,當著秦禮的面喝了中藥,然後開始吃飯,秦禮去陽台接電話,宋亦菲趁其不注意,從秦禮外套中取出香菸,香菸剩下半盒多,她從中間取出一支,換成錄音香菸,大小和顏色相差無幾,如果不仔細看,很難察覺。
弄好之後,宋亦菲將飯菜弄亂,和秦禮說下去扔垃圾,不待秦禮回應,便提著垃圾袋出門了。出門之後,她坐電梯直奔停車場,先扣嗓子眼將中藥吐出來,再將紐扣大小的定位器用雙面膠黏在汽車底下,然後快速上樓。推開家門,發現秦禮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拿著煙盒,一邊手拿著打火機,直直地盯著她。
宋亦菲愣在門口,感覺心臟停止了跳動。
秦禮眉頭一擰,打著火機,點燃了一支香菸,用力吸一口,菸頭忽明忽暗。
宋亦菲猶如渡過一劫一樣,鬆了一口氣,。
「能不出門儘量別出門。」秦禮叼著煙道,「尤其最近幾天。」
「為什麼?」宋亦菲問。
「鄭保松還被被抓住。」秦禮靠在沙發上,「他可能會狗急跳牆。」
「好吧……」宋亦菲知道秦禮說的是假話,但她確實也害怕鄭保松。
「今晚還加班嗎?」宋亦菲將菸灰缸推到秦禮面前,順勢問道。
「加。不加怎麼賺錢,怎麼還債,怎麼過上好日子?」秦禮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抱怨,面露愁容,似是連續加班有些累了,也可能是故意裝給宋亦菲看的。
「老公辛苦了。」宋亦菲幫秦禮捏肩,邊捏邊道,「我會把家照顧好的,讓你安心工作。從明天開始,我學著做飯,以後你回家就有熱飯吃啦。」
「不錯。」秦禮點了點頭,露出一抹笑容,似是對宋亦菲的覺悟感到滿意。
晚上六點半,秦禮去加班了,將門反鎖上了。
宋亦菲迅速撥打大姐電話,讓大姐來開門。定位器上的紅點顯示秦禮確實去了公司,車停在公司樓下。宋亦菲喬裝打扮,下樓打車,直奔秦禮公司,看見了秦禮的車,她藏在樹後,戴上竊聽耳機,一邊竊聽,一邊靜觀其變。
幾分鐘後,一輛車駛來,停在路邊,秦禮上了那輛車。
竊聽耳機中傳來了秦禮的聲音。
「這個靠譜嗎?」秦禮問。
「當然。」是秦思的聲音。
果然和秦思有關。
宋亦菲想到,秦禮經常和備註為領導的人通話,那個領導,會不會就是秦思?
秦思載著秦禮朝西而去,宋亦菲打了一輛車不遠不近地跟著。十多分鐘後,秦思的車拐入一處公寓。宋亦菲下車跟著人流混進去,看見秦思的車停下後,秦思沒下車,只有秦禮一個人下車。
秦禮左右環顧,進入公寓樓內。
宋亦菲感覺他們非常謹慎,她更不敢掉以輕心,從另外一側迂迴進入公寓樓,電梯前沒見秦禮,她並未貿然上樓,而是躲在角落中等待著。
不久之後,秦禮下樓了,準確的說,是張宇。
秦禮換了一身裝扮,皮衣皮褲馬丁靴,連髮型都換了。
如果不是宋亦菲一路跟隨而來,又會以為是張宇,不是秦禮。
現在,宋亦菲終於可以確定,張宇就是秦禮,秦禮就是張宇,他們是同一個人。
秦禮剛才顯然是上樓換衣服了。
這裡是他們的辦公地點嗎?還是一個臨時換衣間?
宋亦菲忽然想到,上次她和張宇會面的茶餐廳就在這附近,當時張宇離開後,她過了幾分鐘給秦禮打視頻電話,秦禮接通時,人已在公司,且換成了正常裝扮。很可能當時秦禮就是在這處公寓內完成的換裝,公寓內的環境應該和他公司的環境類似,正因此,宋亦菲才相信了秦禮。
諸多疑點,在此刻得到了解釋。
秦禮走出公寓後,並未坐上秦思的車,而是在外面打了一輛車,向北而去。
宋亦菲一時不知該盯誰了,剛才耳麥中也沒傳來秦禮的聲音,只有一個開門聲和關門聲,以及一個點燃打火機吸菸的聲音,其餘什麼聲音都沒有。
幸好竊聽裝置是放在香菸盒裡的,若是放在衣服內或其他地方,要麼被發現了,要麼被替換了,而香菸即使秦禮假扮成張宇,也只抽御風牌的。
短暫思索,宋亦菲決定跟蹤秦思,竊聽秦禮。
她在公寓門口等待了十分鐘,秦思驅車出來,向南而去。
宋亦菲看著秦禮和秦思各奔南北兩側,再聯想他們中途三次換車,兩次換地點,腦中不由想起一個詞:狡兔三窟。
他們越謹慎,越證明此事非同尋常。
宋亦菲坐車跟在秦思後方,另外一邊,秦禮似是到了一個餐館,有服務員詢問的聲音傳來,片刻後,傳來秦禮的聲音,說他叫張宇,是素姐介紹來的,接著傳來女人說話聲,聲音太小,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隨後,秦禮問了一些女人老公的事,稱呼女人為鄭女士,然後開始聽女人說話,女人一邊說,一邊哭哭啼啼起來。
宋亦菲本以為秦禮是去和女人線下約會的,看來並非如此。
難道他是去當小三?亦或一夜情人?
宋亦菲一時沒想通,但她意識到,秦禮收入短期飆升,肯定不僅是約會相親那麼簡單,應該還有其他來錢路子,他表面是和女人約會,實際在干其他事。
怪不得宋亦菲去找那三個和張宇約會過的人詢問時,他們都不願多說,想來應該是他們自身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亦菲一邊竊聽著秦禮的動靜,一邊關注著秦思的去向。秦思一路向南,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宋亦菲下午來過的那片區域,她推測,秦思應該是要去那個拆遷小區。不過,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在距離那個拆遷小區一公里左右,秦思將車停下了,足足過了五分鐘,秦思才下車,戴上帽子和眼鏡,換了件淺色外套。
秦思沿路邊徒步前行,看她的路線,應該正是去那個拆遷小區。
秦思走走停停,十分謹慎,宋亦菲不敢跟太近,但這是一條直路,要麼不跟,要跟大概率會被發現。宋亦菲這才明白,秦思為什麼會在那停車,就是怕被人跟蹤。宋亦菲不想冒險,並未跟上去,畢竟她已知道秦思要去哪。
宋亦菲朝反方向走去,在路口打了一輛車,迂迴至拆遷小區另外一個門,混進去之後,來到五樓,就在她想貼在門上傾聽的時候,樓下傳來腳步聲,她低頭一看,正是秦思,她趕緊上樓,秦思似是聽到了動靜,駐步抬頭觀望。
宋亦菲貼在六樓拐角處,該棟樓一共六層,再往上無法通行。宋亦菲聽見秦思在五樓略微停頓,然後朝樓上走來,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宋亦菲心坎上,踩得她心焦火躁,她知道一旦被秦思發現,不僅前功盡棄,還會引發連鎖反應。
眼看秦思就要拐上來了,這時,靠近樓梯的一家門忽然打開,裡面探出一隻手,一把將宋亦菲拉了進去,宋亦菲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拉進門內,房門迅速關上,一隻手捂住宋亦菲的口鼻,做出噤聲的手勢。
外面傳來秦思的腳步聲,在樓上站了一會,沒發現異常,便下樓了。
宋亦菲這才抬起頭,望向眼前人,是一名男子,戴著口罩,穿一身黑衣,一雙狹長的眼睛正盯著她,目光複雜。宋亦菲不由掙扎後退,她雖然尚未看到男子的正臉,但已意識到,此人應該是鄭保松。
「別害怕。」男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張蒼白瘦長的臉,以及下巴上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痣,不是別人,正是鄭保松,鄭保松見宋亦菲似是要呼叫,捂緊她的口鼻,將她壓在牆上,說道,「你冷靜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亦菲猶在掙扎,相比秦思和秦禮,她更怕鄭保松,她萬萬沒想到,查著查著,竟然又掉入了鄭保松的圈套,又被他抓住了,她只想大聲呼叫,讓秦思來救她。
「那份名單是我給你的。」鄭保松壓低聲音道,「綁架你的人不是你,是秦思和秦禮。秦禮假扮成我,和秦思一起自導自演了一出綁架戲,目的是想在你心理崩潰時藉機控制你,同時掩蓋他們正在做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用那份名單引導你,你早被他們洗腦了,他們的計劃也就成功了。」
宋亦菲聽到這,意識到鄭保松說的和她這幾天查到的結果一致,她稍微冷靜了一些,但還是很害怕,依然小幅度地掙扎著。
「你看我這樣,能綁架你嗎?」鄭保松用目光示意宋亦菲去看他的右腿,宋亦菲低頭望去,見鄭保松小腿上綁著夾板,他整個身體重量都壓在左腿上,右腿像是拖在地上一樣,軟綿無力。鄭保松聲音中帶著一絲恨意地道:「這條腿基本廢了,更別提半個多月前了,根本走不了路。要不然我為什麼要引導你去調查。」
「你能查到這,應該已經知道了大概。」鄭保松繼續道,「其實從始至終,我都沒想過要害你。七月份的時候,你第一次看見我時,我並非是在跟蹤你,其實是在跟蹤秦思,恰好被你看見了,我怕引起秦思懷疑,才順勢跟蹤了你,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其實,我的真正目標一直是秦思,準確的說,是秦思背後的那個人。」
宋亦菲越聽越心驚,但仔細回想,如果鄭保松並非綁架她的人,那他確實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唯一兩次接近她,也只是遞紙條試圖阻止她結婚而已。
宋亦菲冷靜下來,喉見發出輕微悶哼聲,示意她不會再掙扎。
「他們就在樓下,我好不容易才查到這,租了這裡的房子,你可別把我的計劃搞砸了,這對你同樣重要。」鄭保鬆緩緩鬆開捂著宋亦菲的手,「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真要對你做什麼,兩年前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宋亦菲知道鄭保松此話不假,這也是她一直對綁架案持懷疑態度的原因之一。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宋亦菲被鬆開後,第一時間問。
「最開始我不確定秦思和那人有沒有關係。等我查到一些線索後,想提醒你,但你對我成見很深,而且秦思和秦禮已經有所防備,我知道如果我那時告訴你,你不僅不會信,還會聯合秦思秦禮一起對付我。」鄭保松坐在椅子上,將一條腿橫在沙發,「在秦家村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沒人會相信我,即使是警.察。」
「他們究竟在幹什麼?」宋亦菲對鄭保松還是感到懼怕,她靠近門邊,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試著擰了一下,門能打開。
「說來話長,你要想走,現在就可以走,你要想聽,就離我近點。」鄭保松道。
宋亦菲猶豫了一會,隨後將房門關上,拿了一把凳子,坐在了沙發斜對面。
「說吧。」這似乎是宋亦菲第一次正視鄭保松的臉,他的臉很白,白的有點不正常,他的目光陰鬱,內蘊一絲沉痛和苦楚,兩人目光相撞時,宋亦菲尚未避開,鄭保松就先行避開了,顯然,他不想,或者說,不敢和宋亦菲對視。這種不敢,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內斂的羞怯,顯然,即使兩年過去,他還是沒放下這份情感。
「兩年前,那時我對你還十分迷戀……」鄭保松輕咳一聲,扭頭望向另外一側,略微停頓,他繼續道,「我很想得到你的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但求之不得,我變得痴狂,變得執迷,從網上尋找攻略,陰差陽錯和一個戀愛導師聯繫上,對方教了我幾個小方法,果然起到點作用,但進階教程需要交費,我當時有些上頭,先後交了兩次錢,然後和那個戀愛導師見了面,她當面指導我,效果顯著,她承諾一個月之內幫我搞定,從頭到尾全方位打造我,手把手教學,製造邂逅機會,設計對話台詞,包裝形象人設等。她非常自信,又極具蠱惑性,讓我迅速對她產生了信任。我沒有猶豫,拿出了全部積蓄給她,但根本不夠,我又按照她的建議,從網上借貸多次,都給了她,讓她打造我,然後——她消失了。」
鄭保松苦笑一聲,望著窗戶,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窗簾拉著,什麼都看不到,他的眼睛裡閃過無奈悲哀的光芒,隨後轉為痛楚,他長嘆一口氣道:「她消失了,我卻背上了沉重的債務……從那之後,我意志消沉,幾度自殺,但最終熬過來了。我意識到,我被她騙了,我報警,但警察反而說我的不是,我等了幾個月之後,警.察依然沒找到她,我實在不甘心,開始自己調查,我要拿回我的錢,我要讓她付出代價!」說到最後,鄭保松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恨意。
「事情就是這樣了。」鄭保松深吸一口氣,總結般地道,「很可笑吧?」
宋亦菲沒覺得可笑,反而覺得可怕。想不到鄭保松當年為了能和她在一起,竟然付出了這麼多,不僅身心受創,還被騙光了錢財。這是一種怎樣的執念?
「那個騙你的戀愛導師……就是秦思嗎?」宋亦菲問。
「不。那個人叫素姐。」鄭保松從茶几上拿起一張素描畫,遞給宋亦菲,「就是她。」
宋亦菲接過畫紙,一看之下,立馬認出,正是警.察前幾天給她看過的那個女人,長頭髮、厚嘴唇、高鼻樑,原來她就是素姐。宋亦菲迅速想起,秦禮剛才去和女人見面時,說他是素姐介紹來的,難道也是此人?
「她是誰?」宋亦菲問。
「我不知道她全名叫什麼,或者說她有好幾個名字,有時叫張素素,有時叫王素素。兩年前她多次行騙,被警方追蹤,從那之後就隱姓埋名,行蹤飄忽不定,專做幕後生意。我找了她一年多,都沒找到,但我知道,她目前正在和秦思聯繫,秦思現在幹的事情,就是她在背後指使,提供資源。」
「她們究竟在做什麼……」宋亦菲再次問。
「行騙。說的準確點,是感情詐騙。有幾種方式,一種是為單身男女提供專屬追求服務,一種是為已婚男女提供挽回服務,還有一種是為圖謀不軌的已婚男女提供毀掉另一半的技術支持。但不管是哪種,行進到最後,都是為了騙取錢財,而不是真的提供服務。簡而言之,他們就是打著情感服務幌子的詐騙犯。
「竟然是這樣……」宋亦菲實在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在做這種事,首先這種事本身就游離在灰色地帶,並非正規婚戀服務;其次他們在服務過程中,會引導對方不停交錢,尋求更高的指導,直到最後,卷錢跑路。由於求助者本身目的就不大光彩,所以也不好報警,而不持續交錢的人,損失並不大,也沒報警的必要。
「素姐消失一年多之後,找上了秦思,讓秦思在正面,她在幕後,兩人合作,捲土重來。」鄭保松深吸一口氣,「據我所知,她們是從九月份才正式聯手的,目前還處於篩選客戶階段,一旦規模盤起來,會是暴利。秦思本身就是干婚戀出身的,對這一塊很熟悉,上手很快。而且,我查到,秦思和素姐幾年前就認識了,都曾在千緣網上當過紅娘,兩人還是老鄉。」
宋亦菲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道:「我結婚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跑去秦家村?」
鄭保松道:「是秦思和秦禮說,素姐要去你婚禮的,我不想錯過抓住她的機會,才跟去。除此之外,其實我還是想阻止你結婚的,但我沒有證據證明秦禮秦思騙了你,只能先給你寫紙條提醒,想延緩過程,等抓住素姐之後再和你說,沒想到,他們在結婚前一晚,差點把我害死,幸好我命大,只折了一條腿。」
略微停頓,鄭保松繼續道:「所以,現在已經不僅是錢的事了,還是命的事,是腿的事,也不僅是素姐了,也是秦思和秦禮,你說我能不查到底嗎?」
宋亦菲問:「你的意思是……秦禮秦思在結婚前就騙了我?」
鄭保松道:「我懷疑秦禮看中你之後,秦思從婚戀網上拿到了你的資料,按照你的性格和喜好,從頭到尾包裝了秦禮,設計了你們的見面過程,約會對話等。可以說,從頭到尾,秦禮都是設計好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你。這和我兩年前花錢找素姐給我量身打造的策略很像,只不過我的是半成品。」
宋亦菲的心在抽痛:「你是說……秦禮是設計好讓我喜歡上他的?」
鄭保松點頭道:「你難道沒發現,結婚後,秦禮就變樣了嗎?」
宋亦菲確實有感覺,婚後秦禮不僅生活習慣變了,連說話方式也都變了。
鄭保松接著道:「但我沒有證據,全都是推測。我若一開始就告訴你,你肯定會覺得我才是騙子,是蓄謀搞破壞,反而會聯合秦禮整治我。這就是我為什麼要給你名單,讓你自己去查的原因,只有這樣,你才會真正相信我說的話。」
宋亦菲頹然坐在椅子上,感覺身心都被掏空了,有種恍惚感,覺得不真實,卻又真切意識到,鄭保松說的就是真的,這和她查到的內容完全匹配得上。
「他們就在樓下,你為什麼還不報警將他們抓起來?」宋亦菲愣愣地問,她似乎都沒意識到,如果真報警,抓的人可是她老公和姐姐。
「因為沒有確鑿證據。他們十分謹慎,根本沒有固定辦公地點,要麼在車上,要麼在臨時居所,而且服裝、道具、資料都是分開放的。即使知道他們在樓下有個巢穴,也無濟於事。我也是上周才找到機會搬到這,我現在幹的事情,就是等待機會拿到證據,但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又會換巢穴。」鄭保松忽然望向宋亦菲,沉聲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幫你?」宋亦菲有些愣神,思維還沒從剛才的吃驚中緩過來。
「你幫我拿到證據。」鄭保松道,「既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怎麼幫?」宋亦菲問。
「潛伏進去,取得信任,拿到證據。」鄭保松顯然早已想好。
宋亦菲此時才真正明白,其實,這些事件背後,是一場鄭保松和素姐的隱性較量。
她低下頭,思索了一會。
這一次,她要為自己做主。
鄭保松也好,素姐也罷,都與她無關,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還原最真實的自己。
宋亦菲編輯了一條簡訊,發給秦禮:秦禮,我已經知道你幹的事情,我知道你此時正在和鄭女士交談,我知道你根本就沒加班,而是和你姐一起搞副業,幫別人解決情感問題,你之所以瞞著我,是怕我不理解你,阻止你,但你想錯了,你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庭,為了我們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我怎會阻止你呢?我們是一家人,沒有我的支持,你始終是瘸著一條腿走路,我想幫你。
這條簡訊發完之後,宋亦菲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徑直下樓,來到許傑家門前,敲響了房門。
敲了許久,一個男子才開門,三十歲左右。
「我找秦思。」宋亦菲開口道。
「這裡沒有秦思!」男子語氣不爽,作勢關門。
宋亦菲忽然想起此男子是誰了,正是她之前拿到張宇電話,打過去之後接電話的那個人,想必,他也是他們團伙的一員,應該負責接待之類的。
「我知道她就在裡面。」宋亦菲道,「秦禮已經告訴了我一切,我是來幫她的。」
「幫她?」男子悄然看了一眼屋內,隨即怒喝道,「你找錯地方了!」
「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吧,畢竟這種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只有親人最安全。」宋亦菲道,「而且,秦禮大部分時候是會面女性,如果客戶是男性呢,要知道,男性在感情問題上投錢的概率更大,更容易被騙。」
話已至此,已透露足夠多的信息,表明她確實知曉內情。
男子一時愣住,顯然沒想到宋亦菲竟然知道這麼多。
秦思忽然現身在男子身後,將宋亦菲拉進屋內,機警地查看樓下樓下之後,關上房門,將宋亦菲逼至牆角,神情嚴肅地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是秦禮告訴我的。」宋亦菲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直視著秦思的眼睛。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秦禮繼續問,語氣嚴厲。
「秦禮今晚去會面鄭女士了。他最近兩個月收入飆升,就是因為在幫別人處理感情問題,但表面是處理,實際是慫恿他們交錢買教程。」宋亦菲早已想好應對話術,她知道面對秦思,絕不能露怯,為了展現自信,她反問了一句,「還需要我多說嗎?」
秦思正欲再問,手機來了電話,宋亦菲用餘光看見備註號碼為:一號員工。
秦思走向臥室接電話,宋亦菲補了一句:「他怕被你責怪,可能會拒絕承認。這都是他昨晚在家喝多了酒之後告訴我的。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家人,你們不可能一直瞞著我,有我幫你們,絕對會讓收入更上一層樓。」
秦思用銳利的眼神盯了一眼宋亦菲,進入臥室,關上了門。
宋亦菲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臉上努力保持著平靜,她不知道秦禮會和秦思怎麼說,不知道他們是否會相信她,她忽然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但事已至此,必須速戰速決,拖得越久,他們越會發現破綻。今晚,就是最好的機會。
很快,秦思走了出來,在客廳來回度步,做沉思狀。
「亦菲,這可不是一般的事。」秦思忽然開口,「你說句實話,你能接受嗎?如果不能接受,我們從今天開始,金盆洗手,不幹了,老老實實過日子。其實我們本來就沒想要幹這種事,也是被債務和生活逼的,但相比錢來說,我們更珍惜你。」
秦思語氣真摯,說的就像真的一樣。如果宋亦菲不是早已知曉內情,可能又要被蠱惑和矇騙了,她不得不佩服秦思在騙人方面的能力。
「我爸就是被債務活活逼死的。」宋亦菲有感而發地道,「我和秦禮結婚後,不僅掏空了我爸媽的積蓄,還欠下我二姐四十多萬,欠你十幾萬,房子加車子還有一百多萬的貸款。要不是秦禮這兩個月掙得多,我們早跨了。我已深知金錢的重要性,沒有錢,活著簡直就是行屍走肉。」
秦思緊盯宋亦菲,似在觀察她說的話是真是假,片刻後,秦思問:「你確定你知道我們正在做的事情嗎?」
宋亦菲言簡意賅地道:「以情感指導的名義騙錢。沒錯吧?」
秦思的臉色有些難看:「不是騙。我們提供方案,對方覺得有效,才給我們錢。」
宋亦菲感覺秦思似是相信她了,趕緊趁熱打鐵:「我的理解可能有誤,但秦禮昨晚已經說了大概的情況,我也是想了一天之後才下定決心和你們一起乾的。」
秦思凝眉道:「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之後再說。」
宋亦菲沒想到秦思如此謹慎,她走至門口,扭頭道:「思姐,你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你是沒把我當家人嗎?都到現在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參與?相比成為一個乖孩子,我更想成為你的左膀右臂,成為一個對家庭有用的人。」
說罷,開門要走。
「等等。」秦思喊住了她,語氣緩和了許多,「如果你真能來幫忙,正好解決了我們目前人手不足的問題。我前幾天其實已經和秦禮討論過,想著怎麼和你解釋這件事了,沒想到你比我想像中的要開明。早這樣多好。」
秦思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拉住宋亦菲的手,將其按在凳子上。
「這位是秦江,也是老家人。」秦思站在宋亦菲背後,雙手捏住宋亦菲的肩膀,介紹道,「我們這個公司啊,目前只有三個人。哦,不,還有一個素姐,是我們的總指導。但人貴在精,不在多。我們的事業才剛剛起步,可謂錢途無量。」
宋亦菲環顧房間,簡簡單單的家具,除了兩台電腦之外,什麼都沒有。
宋亦菲一邊點頭附和,一邊開始在腦中盤算著該如何取得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