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最後的舞台
2024-06-06 18:30:01
作者: 久南喬
「……」
如果是曾經的杜音,一定會很在意很在意這個問題、甚至在意到半夜睡不好覺吧。
這對父女就像相向而駛的火車,看似風急火燎,總要在交叉路口分道揚鑣,碰撞不得。他是她最大的雷區。曾經是。
但現在……他們之間就像超聲波相互撞擊之後的狀態,終歸會風平浪靜。
「我爸本就是話少的人,就算認可,也不會當著我的面說出來。」杜音喝了口水,仿佛並不在意,「反正我已經無所謂了。現在我只想把西蒙寫的故事用最高水準表演出來,人總得向前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
茅一生愣了愣,復而露出釋然的微笑。
「能讓你這麼想的人,是西蒙嗎。」
「和他有什麼關係?」她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他的心意。
茅一生說:「當然有了。他是個很棒的朋友,真的,我一輩子都趕不上的那種程度。有他出現在你身邊,一定是某種命中注定吧。你看,我努力了那麼久、想讓你忘掉你爸留下的陰影都沒成功,而他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
「不是輕而易舉哦。」杜音看著屏幕里扮演女巫的演員,搖了搖頭,嘴角微微翹起,「只要缺少了你們任意一個,我都不會是現在的我。別小瞧你對我的影響。」
「這麼誇張?」
「那是!貓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以前沒機會說出口……但我一直想謝你,你在我最心灰意冷的那幾年,也從沒放棄過我,要是沒有你,我一定早就撐不下去了。還有泡菜學長,可以說,殘翼烏鴉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沒有他的幫助,是不可能實現的。」
她的語句十分口語化,停頓的次數很多,語速也慢。這些必然不是準備好的台詞,而是現場想著、從嘴裡說出來的,所以才有這麼多短句。
茅一生彆扭地轉開了臉,「一下子這麼煽情,多不好意思。」
杜音咯咯地笑出了聲,招呼在廚房準備晚飯的高笠和西蒙來客廳,像迎賓小姐似的說:
「朋友們,舞台劇一起加油吧!」
該多沒有說服力啊。偏生那倆人還喜氣洋洋地配合她,哇哇大叫。過一會兒鄰居又該來投訴了。西蒙的臉上平平靜靜的,好似了斷凡塵、毫無雜念,他端著一盤加了雙倍奶油的水果沙拉,站在杜音身後,看著一屋子牛鬼蛇神快要撒潑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
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
西蒙瞥了一眼杜音,悄悄走到陽台上,這才滑開了手機屏幕,往後倚靠在陽台扶手上。
「Hello?Yeah, I’m fine. Everything is going well. Maybe I can get back home very soon. Take care of yourself, mama.(嗯,我很好,一切都很順利。等忙完這陣,我就回家看看,照顧好自己,媽媽。)」
「No, wait. I need some time.(不……可是……讓我再考慮考慮)。」
他掛斷了電話,望著頭頂依稀可見的星星,在白天的陽光下,它們還是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提醒自己,在遙遠地球的另一側,還有家人還掛記著他。而他,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他們已經七年沒好好見過面了啊……
「你在幹什麼?西蒙?」杜音的叫聲傳了出來。
「沒事!」
他把手機裝進褲兜,推開了房門,換上依舊平淡的神色,就像什麼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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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2022年戲劇節的春風,舞台劇《我和吉他的羅曼史》在永和市開始了連續三日的演出。時至12月,恰逢一條新高鐵通車,不少粉絲能從外地前往永和市參加戲劇節狂歡,所以來看的人也比計劃中的多了一倍。
最後一場演出定在聖誕節的夜晚,由於故事的主題是奇幻愛情,投資人便覺得年輕小情侶會很喜歡,特意把場子安排在了室內最大的專業劇院。
「哎呀,音樂劇這種小眾文化能有這麼多人追捧,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是壞事。」
杜音狐疑地檢查著吉他的琴弦,說。
高笠沒心沒肺地笑著:「那什麼,做格調的擁躉反正也不虧。關鍵還在於你怎麼想。名和利總得沾一樣,剩下的就是要不要遵循體內的藝術細胞的問題了。」
他倒是一直看得很開。
曾經,殘翼烏鴉是以西蒙為創作中心的個人型樂隊,而後來,西蒙頑固地勒令他們三人補足短板、才逐漸完成了向樂隊型的轉變。高笠能聲稱自己是藝術家,好像也沒什麼錯兒。
「如果我想名利雙收呢?」茅一生卻問。
「名利雙收也不難。今晚的結束曲是我們頭一次寫黑色氛圍搖滾,要是能被樂評人看好,說不定有希望去評個獎呢!」高笠的樂觀再度直衝天際。
好吧,她收回剛才對他的評價。這人顯然只是笨蛋過了頭。
此次舞台劇的造型師照樣找了天山來擔任。最近,她免費做了幾個志願者協會的代言人,整日全球各地跑,得空來國內幫他們弄弄服道化已經是拼了老命省出的時間。如今殘翼烏鴉的曲風與過去略有些變化,人氣上升的勢頭有所緩解,也有不少粉絲出坑,新粉絲與過去的樂迷有那麼一點不同,前景亦尚未可知,但她還肯死心塌地地幫忙。
實在讓人……感動之餘,還覺得有那麼一點愧疚。
「如果沒時間的話,完全可以不用理睬我們這邊的活兒呀。」杜音曾在工作間隙的甜點時間和天山一起喝茶,就提出了這個話題。
「我是因為喜歡才做的。沒有任何勉強。只要小音你能多笑笑就好了。」
天山的撩妹手段也日漸高明了起來。
除去年齡的差距,她和杜音就像一對好閨蜜,經常能聊些女孩子之間的特殊話題。杜音也一點沒覺得天山有哪裡異於常人。性別認識障礙就性別認識障礙唄,可比死不承認自己的心理狀態、反而四處抹黑別人的無恥之徒強多了。
說到底,熱愛生活的人,身上散發的氣味都是一樣的。
「23歲的女孩子正處於一生中最美的年華。你可得珍惜這段時光。」天山慢悠悠地替她打理好頭髮,看著鏡子裡容光煥發的杜音,連自己都陶醉了起來,「哦……捲髮也不錯,早知道就讓你再留長點,做些別的花樣試試看了。」
「是嗎?」
「我的小音怎麼打扮都好看!」
「又來了。我可不會以身相許哦。」
「啊,真可惜。」
造型完成後,杜音向她道了謝,拽著黑色的裙子從座位上起身。另一側已有指揮現場的工作人員等在化妝間門口,像是舞監那邊已經在催人了。
「可以上場了嗎?」
「我這就來!」
她連忙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這時,從高處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音。」
就在她上台前的一刻,西蒙正站在升降機的上層,叫住了往前走的杜音。她回頭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怎麼了?西蒙?」
「我剛剛在最前排的觀眾里看到了阿邦。」
「——騙人!模糊之夜樂隊的那個阿邦嗎?」她驚喜地捂住了嘴,「還有沒有別人?」
「其他幾個成員好像也一起來了。」西蒙淡淡地說。
這好消息的等級完全超過了杜音的預期,她一下子激動得渾身發抖,連髮絲都有種要脫離身體的趨勢,四處飛揚著,就差從原地蹦起來了——他剛這麼一想,她就真地跳了三跳,堪比幼兒園得到帥氣男老師獎勵的糖果的純真小女孩。
「天!吶!不會吧,他們是為了看我的演出才來的嗎?要真是的話,我就可以開心成下了水的跳跳糖了!哇!我人生圓滿了!怎麼辦!」
「你覺得最大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嗎?」
西蒙慢條斯理、又有些遲疑地問。
她的心中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正在操縱心臟的跳躍。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願望?哦……你是指超越模糊之夜的願望?」過了一會兒,她稍微恢復了點冷靜,但笑意還是怎麼也止不住地從眼角流露出來,「雖然現在還算不上,但我覺得快了。說不定就是今晚呢?我們為這場舞台劇準備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讓他們好好領略領略Crippled Crow的魅力了,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