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另一位「父親」
2024-06-06 18:29:50
作者: 久南喬
「小音,你真的要叫他來?」
杜音的建議果不其然遭到了茅一生和高笠的強烈反對。
上次他只是出現而已,就已經叫杜音歇斯底里了,要是再近距離觀看他們的演出、甚至給出糟糕的評價,還不知她會暴走成什麼樣呢。哪怕為了樂隊的可持續發展,他們也絕不希望她兵行險著。
「我很確定。叫他來,是為了逼自己一把。」
「逼?」
「逼我走出舒適區,去找更高層次的目標。」
「我們已經有一個足夠高的目標了啊,超越模糊樂隊,這不是你的夢想嗎?」
茅一生一路追著她走上了最高的台階,這時,杜音終於回過頭來定神看著他,開口道:「我覺得我們需要有所改變。聽了他的音樂,我才發現之前自己所處的天地究竟有所狹小,對樂理的知識也太過稀薄。」
「你不是在隨便說說而已吧?」他連忙勸她,「就目前的節奏,安排不下另外的學習時間啊。」
「嗯……但是,至少在臨場發揮上,我想讓他見證我們的另一面。」
她繼續向前走去,沿著走廊進入了屋頂平台,狂風迎面吹來,颳得耳朵有些生疼,她停下腳步,環顧四周,肆意感受著風的聲音。那其中還夾雜著一些陰霾的味道。茅一生氣喘吁吁地扶著欄杆,他本來就是體育白痴,一連爬上這麼高的樓層,心臟受不了。待到他緩過氣,西蒙和高笠也追上了天台。
「你來這裡做什麼?」
「唱歌。」
「唱歌?」
「唱給上帝聽。」
「啊?」
茅一生已經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了。
見他滿臉迷茫,杜音狡黠地笑了,補上一句:「開玩笑的。我想在聽不清自己聲音的地方試試看。」
高笠著急地問:「能有效麼?」
「不知道。但是想讓靈魂自由歌唱,又不至於干擾到別人,我只能想到這個地方。」
她張開雙臂,想要和天空來個擁抱似的挺起了胸膛,那樣子,就像空氣流淌下來,她和空氣融為一體。這裡是自由的。她的思維好像也能比平常打得更開了。瞬間,被那個男人的突然出現弄得心神不定的煩躁感在這裡得到了淨化,杜音深吸一口氣,眉宇間流露出重重憂愁,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些感情的準確名稱,但嘴角的笑意,卻始終不曾褪色。
看到這樣的她,茅一生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也是……錄音棚總是很擠……劇場也不能一直租給我們……去公園還會被跳廣場舞的大媽趕走……」
「能拜託你們幫忙把樂器搬上來一下嗎?」
杜音衝著天空「啊」了好長一聲,陡然回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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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2021年春節前夕。永和市,蘋果APPLE音樂廳。
站在後台出入口附近的是一個弓腰駝背的男人,他年紀有些大了,臉上鬍子都沒刮乾淨,眼睛紅腫發熱,布滿血絲,不停地從一邊轉到另一邊。他的靴子就像破了的舊布團,顯然疏於保養,衣服也皺皺巴巴的,上面有幾道劃痕,許是經過路邊小攤時不經意撞到了支架上的鐵絲。
「喂,高笠在嗎。」他找到一個準備道具的工作人員,低聲問。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回答:「您找他有事?需要去前面登記一下。」
「登記個屁啊,我是他爹,連見他一面都不成?」
然而這番說辭沒什麼說服力。工作人員見他這身窮酸打扮,外加一身的酒氣,狐疑地思索了幾秒鐘,便當他是傻子、搬起自己的道具箱徑直走遠了。男人在後頭一路追著,卻最終還是被拒之門外。
「喂!啥啊,有什麼好不信的……」
他咕噥著,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也沒勇氣繼續說下去,甚至連解釋的餘地都無。
費更多口舌也是白費力氣,或許還會讓他顯得更可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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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身處化妝間的高笠卻對門外發生的小小騷動一無所知。他還在檢查樂器最後的狀態,同時乖乖讓天山給自己整理好衣服和妝容,表情十分凝重,好像比杜音還要緊張。
幾天前,杜音的父親拿到了門票,給的回信是「確認出席」,現在他應該就在貴賓席上坐著了,一旦自己走上舞台,代表的就是殘翼烏鴉的臉面,高笠不想給她丟臉。顯然,茅一生和西蒙也有這個打算。他們緊繃著神經的樣子叫杜音看了就想笑。
「沒關係的,我們都練習那麼多回了,該有成效了。」
「真的嗎。」
「就算是假的,也要相信它,才能變成真的呀?」
她在安撫人心方面總有特別的天賦,明明話說得不算精妙,卻底氣十足,帶著別人也一起相信了起來。
站在舞台前,杜音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就像飢餓時咽下食物的人。
別害怕……嗯,別害怕。經過天台上的練習,她對聲音的掌控能力應該又上升了一個台階,只要按照計劃一步一步來,一定會讓爸爸看到她全新的一面。
她再也不是那個怯懦的、僅靠聲線取勝的少女了。
在一片黑暗中,四人依次走到各自的樂器前,準備開始演奏。杜音拿起了調好音的吉他,簡單撥動了幾下琴弦,確認沒有別的問題,隨後,她望著台下如銀河一般耀眼的螢光棒,靜靜等待著來自高笠的「開始信號」——四聲短促的鼓點。
然而,這四聲鼓點卻遲遲沒有到來。
她有些困惑地側過臉,光線很微弱,她幾乎看不清高笠的表情,但他頭朝右側張大嘴的樣子卻一清二楚。
「泡菜學長?」
她輕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高笠猛地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卻不是回應她的呼喚,而是加速衝下了演出席,一把掀開門帘、去了後台。
隨著他打開帘子的動作,一束黃色的光從室內漫出,很快又消失了。
「他怎麼了?」
茅一生被嚇了一跳,剛才,高笠的突然離席鬧出了很大聲響,致使台下的觀眾們也紛紛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交頭接耳的討論聲就像耳邊嗡嗡叫的蚊子,煩躁得很。他們從沒遇到過這種事,一時也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