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逆襲

  這個周末，高笠租下了永和市西邊一處文化創意園區的小廣場，說要辦個新曲發布會，還給許多學校里的同學都發放了入場券、請他們一起參加展示。

  他還是像從前那般能幹，來往應酬，無所不能，到最後，音樂界和時尚界也不知為何跑來了一批感興趣的專業人士，大大提升了此次發布會的格調。

  「哇，你們看到外面的排隊區了嗎？來的人也太多了吧。」杜音扯著帘子、偷瞄了一眼，嘖嘖稱奇，「我覺得這根本不是發布會，已經快到迷你演唱會的級別了。」

  「喔，可能是因為我也帶了幾個朋友過來，一傳十、十傳百，他們就都聞著味兒追過來了。」後台內，天山一邊給她化妝，一邊說，「外場的設計感很棒，我不想做得太花哨，因為今晚的主角還是泡菜先生的畢設作品。」

  「是啊……」

  杜音注意到，她也開始稱呼高笠為「泡菜」了，為表尊重還在後頭加了個「先生」，怎麼聽怎麼彆扭。

  

  ……不過，粉絲群體內部卻是用「泡菜太太」來稱呼他的——原因很簡單，像這種會畫畫會寫歌還能做動畫的人，圈內就有敬稱「太太」的習慣，不論男女，都一樣。

  「好耶，直播網站的人已經準備好了。」茅一生掀開帘子走進來，說了句，「還有就是，高笠他忙得撒不開手，到底有沒有辦法按時開始啊？」

  「你需要幫忙嗎。」

  「——我的天！嚇死我了！」

  是西蒙的聲音，他突然出現在茅一生身後，又讓茅一生心跳快得不行。他罵罵咧咧地念叨著「都說過不要再從後面拍人肩膀了」，身體卻很老實地接受了對方的建議，畢竟現在人手不足，能多一個是一個。

  「算了，跟我一起去檢查設備吧！」

  「OK。」

  兩人偶爾看起來還有那麼一點默契。

  「小音，你的伯樂先生還是老樣子啊。」待他們走後，天山像杜鵑鳥一樣笑了起來，「你們兩個進展怎麼樣了？「

  杜音的耳朵豎了起來。「進展？」

  「別裝傻呀，我在問，你們的關係深入到哪一步了？他告白了嗎？」

  「天……天山姐！」

  她已經臉紅到完全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了。

  天山打趣道：「這就害羞啦？真可愛，哈哈哈。小音，我說過我的眼光不會有錯的，你得相信我。」

  她的確很會慧眼識珠。雖然這話輪不到杜音來說，否則便有種自吹自擂的嫌疑。在所有支持殘翼烏鴉的人之中，天山是立場最為堅定、也給了他們最大幫助的那一個。不僅是她，和她住在一起的仇琵也很偏愛「腦內漫遊者」的曲風，時常在頂級音樂人聚會時提起這支新人樂隊的事，漸漸地，流矢接到的合作邀約也就越來越多。

  眼看著他們有大紅的跡象，總部當然不會放過趁熱打鐵的機會。說不準，莊樁也能藉機翻盤、讓他的死對頭氣到腦門冒煙。

  「小音！」茅一生又掀開了帘子，「該出場了！」

  「好！」

  她急忙回答。

  最後一遍確認裝束無誤後，杜音對天山點了點頭，同茅一生和西蒙一道走上了舞台。

  這或許稱不上是舞台，只是一座呈現著混凝土的大型長方體，上面還布滿了不規則的小洞，是灌水泥時插入管道留下的痕跡。看到它們的瞬間，很多人都會想起槍眼的形象，這裡就是如此淒清寂寥的地方。聚集在此的觀眾們比起遊覽者、更像是誤入的侵略者，而舞台上的樂隊就是守護最後陣地的戰士。

  山雨欲來風滿樓。

  「呼——」

  為了突出蕭瑟冷清的氣氛，高笠還叫人準備了鼓風機，趁著夜色製造些迷惑人的視覺效果。

  擠在舞台下的觀眾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就連貴賓席上坐著的業界人士也只分到了小小的一塊場地，算起來，起碼有千人圍在四周，這股久違的「受到追捧」的感覺居然讓杜音感到了一絲不適。她突然理解了人群恐懼症的患者們面對「人流」時的憋屈。

  然而，很快，這股微妙的違和感便消失了。

  因為她頭頂的燈光全部熄滅、只剩下背景屏幕上的一點淡淡微光，在那裡出現了動畫MV的序章畫面。窸窸窣窣的人群馬上安靜了下來，廣場上只能聽到輕微的風聲。

  畫面上，一隻漆黑的烏鴉划過夜空，落在窗台的外沿。這戶人家的臥室里坐著一個雙目失明的少女。

  烏鴉靜靜看著她。

  「是誰在那裡？」

  少女問。

  少女的性格柔和而恬靜，所以她的聲音也十分溫柔，就像想獻出飽受苦難的心去對待一切掙扎在幸福中的神女。

  而烏鴉呢，他像一隻枯黃的葉子，釘在那個角落，湮沒在背景色中。默默無聞。

  站在側面的茅一生看準節奏，按下了一排琴鍵。

  「叮……」，音符動了起來，充滿彈性，就像鋪了一層厚厚的苔蘚，隱藏著巨大的危機。鼓聲漸起，世界逐漸解體，就像是一切無用的裝置都被拆除一般，無法繼續拖延。人們紛紛被這難以捉摸的、流淌著的溫柔的物質吸納進去，如同水溝里流動的泉水。

  隨即，杜音的歌聲打破了泉水的寧靜。

  「看到你空蕩蕩的眼窩，我陷入迷的漩渦。自願成為犧牲者，飛上高空——」

  杜音加重了吉他的掃弦力度。

  這次，西蒙拋棄了對流行音樂的認知窠臼，寫了一首混雜重搖滾（heavy rock）和流行元素（pop）的歌曲，輔之以樂隊三人的中和，曲調十分抓耳，和畫面上一幀一幀的波動完美應對，讓人根本挪不開眼光。

  「既然想要的話，就有話直說吧，不相信也無妨啊，別被外表欺騙啊，在全盤覆滅之前，找到自己的視野吧……」

  畫面上呈現出了不同眼球內的人們的生活。

  歡笑、恩愛、和睦、輕鬆。失明的少女通過烏鴉刁來的眼球看到了這樣的畫面，感到十分高興。但也有完全相反的。背叛、爭吵、逼迫、自責。人的劣根性無法祛除，烏鴉只能刁來眼球、卻改變不了眼球里的景色。

  最後一次，烏鴉帶來了「被折磨致死的人的眼球」。

  少女戴上那對眼球，便因痛苦而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