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等價交換

  「其實我今天已經做好了攤牌的準備。」

  他鼓起勇氣，走到父親的正對面，說。

  

  只要能說服面前這個男人，別說這一次的錄音了，就算是加上中型演唱會的場地租金，他家也完全負擔得起。唯一的問題在於，這對手握千金的父母究竟願不願意出資給自己不成器的兒子「縱情玩樂」。

  「攤牌？」男人皺了皺眉。

  「爸，媽。」茅一生誠懇地低下頭，語氣里全是示弱，「我有個請求。」

  一段漫長而令人窒息的沉靜過後，男人舉起了面前的茶杯，問：「你保證，出完這首歌，就乖乖回交響樂團拉小提琴？」

  「啊？你知道我在玩樂隊？」茅一生有些吃驚。

  男人略微不屑地揚起了眉毛，「做父母的哪能不知道孩子在做什麼，你動靜鬧得這麼大，還想瞞天過海，真當我在公司幾十年生死打拼都是在渾水摸魚？」

  ——他什麼都知道。

  明明什麼都知道，之前卻一直沒在茅一生面前提起。

  「為什麼……既然你知道，為什麼沒有早點阻止我？」他的腦子已被疑問塞滿。

  對方卻輕飄飄地說：「我是在等你自己回心轉意。看，現在你就懂了，職業音樂人這行可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這比強行要求你退出更深刻，要不然，你也不會接納我們的建議。廢話不多說，你的回答呢？」

  茅一生的肩因失去支撐而向下鬆動了一厘米，他低聲承諾道：

  「……我保證。」

  男人「唔」了一聲，放下茶杯，鬆開脖子前的領帶，似乎想表示自己此刻的心情遊刃有餘。

  「現在你是大二，去參加明年12月的LSAT，在東京考場，有信心嗎。」

  茅一生的眼睛裡沒有光，像個機器人一樣開合著嘴：「如果考不上，就繼續報明年2月的。要是2月再不行，就明年6月。總而言之，我會一直考到考上為止。」

  他規規矩矩地說出了男人想要的答案。

  「好。」男人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你想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就當是娛樂消遣的一點小投資。別忘了你今天的承諾。」

  「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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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從睡夢中被手機鈴聲驚醒的杜音就被茅一生的那句「錢解決了」嚇得直接從床上滾了下去。還好西蒙機智，及時動用了他瞬移的功能，趕在杜音屁股開花之前穩穩地接住了她。

  「多謝……」她趴在西蒙的背上，鬆了口氣，又對手機的通話口問，「等一下，貓咪，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可以開始錄音了。」

  「真的嗎？！」

  也不知他具體從父母那兒騙到了多少錢，總之，他們租下了永和市市區內最好的私人錄音棚，並且得到了充足的時間來完成整首歌曲的製作，流矢音樂那邊也疏通好了，雖然沒法發實體CD，但新歌可以儘快在各大網絡音樂平台上同時上架。在錢的面前，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

  「有個可以倚靠的爸爸真好啊。」高笠樂得眼睛都笑開了花，「我平時也愛自稱爸爸，可說到底還是沒錢，孩子都不親我。」

  西蒙無視了他的自言自語。

  「貓咪，你是怎麼拿到這麼多錢的？」杜音卻很在意，她偷偷把茅一生拉到一邊，小聲問，「這怎麼都有好幾萬了，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吧……？」

  「啥啊，你想多了，對有錢人來說，這點錢不算什麼。」

  茅一生技術很生澀地堵住了她的嘴。

  雖然猜想其中另有隱情，杜音卻咬了咬唇，沒能追問下去。樂隊確實需要這筆錢，茅一生家也確實經濟條件比較雄厚，她理應像高笠那樣愉快地接受這筆饋贈，可是……她就是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這疑惑就像嵌進皮膚里的木刺，拔不出來，疼得人心慌。

  「我們就這麼依賴你，真的合適嗎？」她最後一次確認道。

  「依賴就依賴，我是隊長嘛！」

  茅一生背過身去，又扭頭給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也是。」

  杜音只能自我安慰地點了點頭。

  他是四人之中最有小孩心性的那個，愛撒嬌、愛吵架、愛蹭著杜音到處跑、性格和發色一樣火熱，偶爾還有點神經質，但他們卻把他當成了團寵，處處關愛。然而，到了樂隊真正需要幫助時，茅一生卻毫無推脫之意、承擔起了隊長的責任。

  哪怕是為了不辜負他的付出，她也要盡力把這首歌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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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好了麼。」玻璃窗後的錄音師問。

  杜音捋開額頭前的劉海，檢查了一下變調夾，做了個深呼吸，而後，輕輕頷首。

  「好了。」

  「OK，那就開始吧。」

  錄音室上的燈從綠色變紅，進入「recording」狀態，圍繞在四人周圍的空氣也轉而變得格外沉重。

  《疼》。從標題開始，進入漫長的前奏，字字句句都是背著的手裡握住的一把鋼刀，不小心便能傷人。這是一首純粹表達個人感情的歌。與外界無關，不打算控訴什麼，也沒有任何立場，僅僅是她在痛覺之中的發散性思維的一次凝練。經過西蒙的後續修繕，曲子的完成度變得更高，音樂性也更強了，即使如此，作為第一次完整的作曲嘗試，杜音仍然能明顯地感知到每一行音符的不成熟。

  也許，正是因為這半青不熟的奇妙特質，她才會如此喜歡這首歌。

  「天空上飄落的酸雨，淅瀝淅瀝腐蝕著皮膚……」

  她感到自己在唱的歌是一場對靈魂的凌遲，對她來說就是空氣，就是水分，就是光明，供養著這份荒蕪而絕望的內心。

  間奏起，西蒙抓起放在架子上的口琴，吹響了弓弦一般搖搖晃晃的拉扯的聲音。

  茅一生在音響上連了一隻出於好玩買的電音蝌蚪，與他像模像樣地配合了起來。這種智障一樣的樂器曾經一度遭到西蒙的鄙視，但調整過音色後莫名和口琴很搭，這裡就乾脆用到了間奏里——效果竟然意外的驚艷。下次說不定真的可以考慮一下「卡祖笛」這個同樣智障的玩具樂器了，西蒙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