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塵埃
2024-06-06 18:28:53
作者: 久南喬
「不用費事兒,不理他就是了。」女人似乎是故意想叫門外站著的高笠聽見,所以也沒壓抑嗓門,她靠在男人肩上,埋怨道,「小慶的生日聚會還沒準備好,忙著呢。」
男人有些遲疑,「真的沒關係?」
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拍了一把對方的肩,聲音突然變小,似乎是轉了個方向。高笠猶豫了一下,陰沉著臉靠在門板上,這樣一來,他還是能清晰地聽見她說的話。她說:「我喜歡你溫柔的地方,可你也要知道,要是溫柔用錯了地兒,得到的可未必是好報。」
男人吐了口唾沫,憤憤不平地罵道:「你前夫就是個人渣。」
「我不否認。」女人懶懶地說,「所以,要怪就怪他投錯了胎……偏偏是那人的兒子。就這麼晾著不管,遲早會自己回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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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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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里有股淡淡的黴菌的氣味,潮濕的氣候下,不經打理的樓房都會這樣。高笠倚靠在布滿霉斑的灰牆上,望著樓梯間狹小的窗外透進來的一束光,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時間卻在一點一滴地流逝。電梯響了,裡面走出一個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他好奇地看了高笠一眼,覺得這個大哥哥有點奇怪,但也沒多問,就拿鑰匙打開了家門。正是剛剛高笠拜訪過的人家。
門裡立刻傳出了女人熱情的招呼聲:「小慶,你回來啦!生日快樂!」
然而,她的熱情在通過門縫看到高笠的側臉的一瞬,立刻化為了泡影。小學生見到桌上擺著的生日蛋糕,欣喜異常,連鞋都忘了換地跑了進去,只留下高笠一個人站在門外。女人胯下臉,冷漠地問了句:
「你怎麼還沒走?」
「我想找你借點錢。」高笠放低姿態,說。
「多少?」
「一萬……不,五千就行。」
女人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五千?沒有。」
高笠又說:「多少都行。」
女人不耐煩地將雙手環在胸前,她穿著年輕女性頗為喜歡的真絲吊帶睡衣,顏色是鮮艷的紫紅,頭髮也經過了精細的打理,看起來過著相當舒適的生活。但她的語氣卻極為不和善:「你的生活費我有定期打過去吧,別來煩我,知道嗎?下次再來,我會告你私闖民宅!」
言罷,她「砰」地關上了房門,一秒鐘也不想多看到對方的臉。
往常掛在高笠面龐上的樂觀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憂鬱、狂怒、無助、寂寞,這些鮮見的負面情感時時刻刻醞釀著要將他吞噬。
高笠站在門前等了一會兒,但他發現天已經快黑了,如果現在不走,很可能錯過末班公交車。電梯正好停在十八樓,他盯著那紅色的冒光的數字,就像在看一場喧囂的鬧劇。最後,他還是用食指摁下了「向下」的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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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在學校的小咖啡吧里,四人約好了一起見面練習。
今天在咖啡吧值日的學生是杜音的舍友,她同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在這裡進行新曲的合排,只要四人都買一杯咖啡就行。沒有比這更便宜的場所了。其實如果可以,杜音還是更喜歡茅一生在野外找的那片荒地,可惜外面下了雨,金屬音樂器材在那種地方會受到惡劣影響,便也只得作罷。
看到高笠垂頭喪氣地出現在門口,像浸在污水裡的一段枯木,杜音默默在心裡念了句「果然」。
「不順利嗎。」西蒙似乎一點也不懂得規避這個話題。
「西蒙。」她連忙阻止他,「先別說話。」
沒想到,高笠卻擠出了一個還算陽光的笑容,強撐著也想給他們鼓勁。
「對不起,錢沒要來。」他彎下腰,道,「讓你們抱有多餘的希望,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
杜音拼命搖著頭,她一點也不想看到對方自責的樣子,「真沒事,我們可以打工賺錢嘛,一兩萬而已,很快就能湊夠的。」
「你確定?」西蒙不合時宜地吐槽了句。
高笠一邊接過杜音的室友遞來的毛巾擦乾袖口的雨水,一邊支招:「嗯,合約規定以外的商業演出是違約行為。不過,橫豎他們都已經對我們放手不管了,只要不被發現,應該問題不大。要麼……就去做普通的兼職吧。做家教什麼的。」
杜音嘆了口氣。「本來兼顧音樂和學習壓力就很大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兼職,實在是有點……」
突然,她察覺到了有哪裡不對。
「咦,貓咪呢……」杜音環顧了一圈,卻找不到那個橘色頭髮的青年的身影,滿臉迷惑,「怎麼突然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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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貓咖啡二層。
走上樓梯之後就會發現,這裡的裝修風格和一層完全不同,幾乎是煎餅鋪和國王寢宮的差別——不過,這倒不是指二層的家居有多華麗,而是每一寸空間都經過設計,擺放的物件也都簡潔卻昂貴,很符合社會精英對「房屋」的需求。
純白色的真皮沙發上,坐著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眼鏡男性。他婉拒了妻子端來的雞尾酒,對面前的兒子開口了:
「有話想說就果斷些,你哥在人前從來都不遮遮掩掩。」
他又提起了哥哥的事。
茅一生意識到是自己的沉默時間拖得太長了,他也不想這樣,只是沒法敦促自己更快。他的心還在搖擺。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向來都是如此,他的思緒似困在瓶中的白煙,飄散碰撞收縮,就是沒法轉化成一句富有力量的話語。
他知道,能解決樂隊危機最快的方式,就是自己出面。
杜音還在和媽媽鬧矛盾,西蒙一分錢都沒有,高笠又碰了壁,就算真要打工賺錢,肯定也非一朝一夕能攢夠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是相當寶貴的資源,不能繼續浪費下去,流矢的態度也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好轉……樂隊面臨了史上最嚴峻的危機。這種時候,正是隊長的存在發揮作用的時候。
平時他們那麼照顧自己,沒道理他到了緊要關頭卻臨陣脫逃。
他茅一生,可不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