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自食其力

  從耳機左側滾動到右側、又從右側滾回來的圓珠一樣的鍵盤音讓茅一生眯起了雙眼，如此重複三次，另一個層次的「圓珠」又滾了進來，再加入貝斯低沉的節奏音，架子鼓隨之敲起了輕快的背景音。不論如何行進，音量最大的「圓珠」們都牢牢抓住了他雙耳的鼓膜。杜音在一旁哼起了簡單的歌詞，粗糙的聲線與圓潤的爵士風鍵盤顫音混雜在一起，竟產生了一種謎一樣的韻律感。

  「……哦。」

  「怎麼樣？」西蒙問。

  茅一生還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是小音的風格！」另一邊，高笠早茅一生一步聽完，迫不及待地摘下耳機，臉上已經露出了回味無窮的表情，「和西蒙完全不一樣。這首確實非常爵士，但爵士的難度太高，就初次作曲而言有點難以評價……」

  茅一生不悅地搶答道：「那麼糾結幹嘛！我覺得很簡單啊，判斷一首歌好不好，最重要的還是喜不喜歡咯。像我就很喜歡這首歌！只有小音才能寫出這樣的歌！」

  「雖然有點流水線的影子。」西蒙冷靜補刀。

  茅一生「哼」了一聲，兩手夾在他的太陽穴上瘋狂轉動，怒道：「別那么小氣！人家才剛開始學寫正兒八經的原創曲啊！走路都沒學會就想跑是不是太著急了？你這樣的老師會被當成廢物被家長懟死的我跟你說！」

  「總之……我很想把這首歌錄出來。」

  杜音發話了。

  

  眾人都安靜地等待她的後續發言。她感謝般地笑了笑，誠懇地舉起手中的樂譜，請他們仔細檢查。

  「正如泡菜學長所說，曲子的難度大，中間節奏變化太多，尤其是鍵盤的層次，僅靠一個人可能無法實現。說不定需要錄兩個以上的音軌。大家……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呢？」

  「那還用說！」茅一生拍了拍胸脯，自信滿滿，「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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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來到流矢音樂的錄音棚前，四人卻遭到了計劃之外的變故。

  他們被攔在了門外。錄音棚的管理人員冷冰冰地拒絕了他們的使用請求，並且聲稱，就算他們溜進去偷偷用了器材，沒有錄音室配合的話，錄音文件也絕不可能送到他們手中。

  站在門外的四人十分震驚。

  高笠試圖據理力爭，「不能用？為什麼？我們可是流矢的簽約藝人啊！」

  梳著三七分人精髮型的管理員態度十分堅決。「沒有審批就是不能進，沒有為什麼。」

  「他在為難我們。」西蒙得出了結論，「這邊多半是沒戲了。」

  莊樁調走之後至今毫無音訊，接管他們的代理經紀人又鮮少露面，按照合約規定，公司制定計劃表之外的活動，經費都由樂隊成員自行承擔，所以被拒之門外似乎也合乎規定。問題在於，讓公司同意他們發售新的單曲就勢必遇到莊樁對家的阻攔——那個男人如今地位十分穩固，難以撼動，說服他的可能性確實很低。

  尤其是，這首歌還不算是迎合市場的主流曲目。

  「他們真覺得這歌賣不出去嗎？」茅一生悶悶不樂地說，「《疼》，多好的名字啊，人家《癢》還那麼火呢！」

  高笠反問：「又不是只要歌名是單字就能大賣。而且，《癢》的歌手最紅的也就這首歌而已了。你還知道她的其他作品嗎？」

  「這……」茅一生啞口無言，他還真不知道，過了一會兒，他還是不肯死心地念叨著，「那該怎麼辦？總不能把小音辛辛苦苦寫了這麼久的歌給浪費了吧？那跟她以前做人偶娃娃的solo期還有什麼區別？」

  西蒙插進了他們的對話。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出錢去別處租借一個錄音棚。」

  「嗯。」

  高笠立刻拿出了計算器，一陣查找永和市性價比最高的錄音棚的操作之後，他嘆息了一聲，「可是，要錄完一整張單曲的話，開銷實在是……」

  「你們還有別的辦法嗎。」西蒙盯著他的眼睛，問身後的二人。

  杜音無奈地搖了搖頭，「媽媽很反對我玩樂隊，她肯定不會願意給錢支持。」

  茅一生沒有說話。

  高笠眉頭緊皺，「嗯……眾籌呢？」

  杜音不容樂觀提出了反對意見，「我覺得，把事情鬧得太大，只會加劇流矢對我們的冷藏態度。這件事沒法求助大眾。」

  「實在不行，就只好先把曲子放在那兒，等流矢那邊的態度軟化了，再商量發歌的事……」

  茅一生激烈地搖晃了一下桌面，「可是！這樣下去樂隊還有存在的意義嗎？連想寫的歌都做不出來，也太傻了！」

  「貓咪，冷靜。」

  「我……」見此，高笠慢慢攥緊了拳頭，似乎在與內心的另一個自己做鬥爭，像收銀台上被人遺忘的香菸。一番苦鬥過後，他抬起頭來，發誓般地咬下了每一個字音，「我去想想辦法。」

  三人皆愣在原地。

  片刻後，杜音盡力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雖然她知道這笑容只能稱得上安慰，「美院的學費就已經夠貴的了，你別勉強。」

  「如果只是一次性的話，這錢或許要得來。」

  留下這句話，高笠便背起了自己的書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流矢音樂所在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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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起了小雨。

  電梯上升的速度慢得驚人。按鈕上方貼有不鏽鋼的安全標誌，製造日期是十五年前，可想而知這棟樓的歷史有多悠久，站在電梯裡，搖晃的感覺十分明顯，就像隨時可能失去拉鎖的鉗制、墜落深淵。

  人也是一樣。

  「叮——」

  十八層到了，梳著小馬尾的男性青年小步走出了電梯，停在一扇似乎是新換的防盜門前。他按下了門鈴，但門鈴沒響，好像是機械出了問題，於是他又敲了三次門，一言不發。

  有人在貓眼前晃了一下，但馬上就不見了蹤影。

  隨後，高笠依稀聽見屋內傳來了談話聲。

  「他來了。」離門口較近的女人用一口嬌滴滴的普通話說，「怎麼辦？」

  「是他？可真不會挑時候。我還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想見你。」回答他的是個中年男人，「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