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好想急死你

  雖然還是有點嘲諷的成分在，但現在的西蒙說起話來已經完全不讓人生氣了——就算有那麼一點，也在可接受的範圍內。杜音突然傻笑起來。

  「有這麼一個能聽自己發牢騷的人真好啊。西蒙，以後我再碰到類似的煩惱，也全都說給你聽，好不好？」

  一瞬，西蒙感到面前的少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等待他的回覆。她的心比他想得還要纖細敏感，也更脆弱，平素她會用堅強獨立的外表把這種脆弱掩飾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以為這樣就可以真的無所畏懼。可是，人永遠都不是無敵的。在遇到難以抗拒的壓力和困難之時，任何人都會有脆弱的一面。

  「只要是你的合理要求，我都會滿足。」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沒有拒絕，「畢竟，你的人生是我的所有物。」

  杜音笑嘻嘻地給了他一拳，「霸道總裁的設定早就過時了喔。」

  然而，在感情方面有些粗線條的少女卻並未發現，西蒙對自己的關注產生了怎樣細微和劇烈的變化。真正叫她面對這份心意，大概需要等到有外力突破心防的時刻到來之際……也不一定。

  請記住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

  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開始《痛經歌》的創作之後，杜音在獨立作曲上的一個又一個問題便暴露了出來。她還是有些solo歌手時期的壞習慣，講究奇奇怪怪的花哨元素，恨不得把一首歌塞滿她知道的所有技巧和樂器點綴。這是西蒙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為什麼你非得加這麼多東西？」

  「因為……我想試試看啊。」

  「你就不能按我教你的方法寫完嗎。」

  杜音委屈地說：「你的曲子確實寫得很新穎，但那因為你是天才，遇到需要靈感的地方，天才覺得『就是這樣寫出來的啊』，可普通人做不到！我已經盡我所能讓曲子變得更立體了。」

  「所以說，你的出發點從一開始就不對……」

  「那要怎麼做？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不知道你的想法，怎麼可能按照你的思路把曲子寫出來？」

  就作曲的事，兩人吵過不止一次架，通常也是以一方不情願的妥協為收尾。等到下次，重新討論樂曲性質的時候，埋在土裡的矛盾勢必又會爆發。

  「虧我還覺得你越來越有人情味了，怎麼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杜音生氣地劃掉了紙上的草稿，故意用力把鉛筆磨得很粗很粗，來回畫了幾道，紙都快起火了，「我寫不出你要的感覺！」

  「我沒要你寫出我的感覺，我只是在說，這曲子還不夠吸引人。」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可知道也沒用啊。寫不出來就是寫不出來。」

  她陷入了急躁的情緒。

  「小音。」他低頭了，「先休息一會兒，你需要冷靜。」

  她不情願地表示了同意，戴上耳機，開始聽模糊樂隊上一張專輯裡的搖滾歌曲。西蒙嘆了口氣，打開陽台門，站在迎面撲來的狂風裡，頭髮被吹得亂七八糟。

  永和市的冬天氣溫不算太冷，但還沒暖和到在室外無需穿棉衣的程度。過了將近一年，西蒙的打扮卻一成不變——還是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除了頭髮略微變長了些，別的都一樣。就現在的季節而言，他穿得太單薄，仿佛隨時都會被風颳走。

  「阿嚏——」

  更糟糕的是這傢伙時不時還打個噴嚏，弄得杜音神經緊張。

  「啊啊啊，受不了了，去給你買件衣服吧。」在給他輪番試過自己衣櫥里的所有大衣、都覺得像頂級時尚教主套上了村姑襖之後，杜音放棄了掙扎，「只能去商場了。心痛啊，我的大銀……」

  「你缺錢嗎。」

  「再怎麼不缺養男人還是不夠用吧？你可是健全的成年男性耶。」

  「但是我不需要吃飯、洗澡，也不用住宿的錢。」

  「那也養不起！」

  她牽著西蒙來到離學校最近的小型購物商場，在一樓特價區給他挑了頂帽子，又跑去最便宜的男裝店和店長討價還價。一不留神，西蒙就已經轉悠到她隨手拿起的那件棉衣前，嚴肅地捏著下巴思考了起來。

  「怎麼了？不喜歡？」

  「太複雜了。」他說，「我想簡化不必要的元素。」

  杜音看了看那件全是幾何花紋和裝飾口袋的棉衣，想到令人心臟滴血的價格，執意反對道：「也許是不太好看……但複雜性是吸引人的前提吧？人們都喜歡看上去就花了大價錢做出來的東西，因為繁雜意味著心血，就像故宮的瓷器。」

  「不是還有極簡主義麼。現代的審美已經不單一了。」

  「哈，你以為極簡就真的是簡單？所謂的極簡啊，其實比複雜還要複雜。因為如果只露出想被人看到的部分，把其餘的雜質都藏起來，就需要花兩倍三倍以上的力氣去設計才行，世間萬物的本質就是複雜！」

  「看來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西蒙突然發現這場爭吵根本吵不起來，「音樂也是一樣的。」

  「什麼？」

  「我對簡化編曲的強迫症，和你對繁複音符的追求，本質上是相似的東西。」

  他感到腦子裡的一個疙瘩突然解開了。

  「……哦。」杜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呢？」

  「我不應該拿自己的那套原則要求你。沒有這個必要。在音樂上，你有自己的考量。」西蒙露出了如同醍醐灌頂的神情，「為什麼之前一直都沒注意到呢……」

  在自我批判和更新觀念方面，他的接受力遠超一般人。

  杜音還沒太反應過來，西蒙便加快腳步走出了男裝店。店主一臉迷茫地看著櫃檯上尚未結帳的棉衣，杜音連忙笑著交了錢，說了句「不用包裝」，抓起衣服就追了上去。

  「走這麼快幹嘛？」

  「不用再糾結了，曲子就按你的意願去寫，我們把它製成demo，儘快送去給泡菜和臭貓看。」

  「行行行，都聽你的，先把衣服穿上！別感冒了！」

  匆匆前進的杜音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個照顧不懂事的小屁孩的老母親，面對一個說啥都不管用的固執的吉他，她真希望有人來教教自己《育兒寶典800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