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冷氣

  「你不覺得貓咪不在，我們的樂隊就不完整了嗎？」杜音的口吻開始咄咄逼人，「照這樣的狀態，我們根本無法做什麼樂隊活動，哪怕CD賣出去三千張、五千張、一萬張，沒有他，Crippled Crow也只是七零八落的碎片拼起來的音樂試驗品！」

  「我倒覺得這是他的問題。他連最基本的職業修養都沒有，那隻臭貓到底在想什麼，也不好好跟我們說清楚。」西蒙哼了一聲，轉移了攻擊重點。

  一切傷害她的人，他都不會原諒。

  「別說了，西蒙，貓咪也不是願意才被爸媽逼著放棄樂隊……」到了這種時候，杜音還是在為他辯解。

  

  「他要是真不願意離開，就算有人拿槍指著他後腦勺、他也該按自己的想法去做選擇。世上無法兩全之事，十之八九，但他偏偏全都要，這不是積極進取，是貪婪。貪婪只會讓人一無所有。」西蒙毫不退讓。

  這時，高笠罕見地表現出了冷淡的一面，「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單純啦。」

  西蒙瞟了他一眼，定神道：「是，我的確不太懂你們都在想什麼，也沒有與更多人接觸的欲望。但我絕不會接納一個自私的人作為樂隊的核心成員。」

  杜音搖了搖頭。

  「貓咪他……被寄託了來自父母的期待，連帶著他哥哥的那份也一起壓在了他身上。所以他經常會覺得喘不過氣吧。」

  為什麼她之前沒注意到呢？明明她知道，她知道他承擔了很多東西，可她卻被他巧妙的假笑糊弄過去了。現在想來，那個隨時隨地用笑容面對他人的貓咪、可能只是一張精妙的面具，而面具之下到底藏著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

  「哥哥？他不是獨生子？」

  西蒙疑惑地捕捉到了重點。

  「誰都有一兩件不願被旁人知曉的事嘛。」高笠附和道。

  西蒙一臉「我不相信」的表情看著他，「啊？什麼，泡菜，你也有嗎。」

  「當然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驚訝，我他媽的也是人啊。」高笠取出一把小梳子，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看似不甚在意地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時候多點包容是應該的。」

  「可也不能放任他一走了之吧。」

  「……西蒙。」杜音拉住了他的袖口，眼中似有什麼情緒在搖擺，「我想去找他。你們……能跟我一起去嗎？」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反駁的話。她在懇求自己。如果被人用無助的眼神懇求、還能無動於衷的話，他可能會懷疑自己是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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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貓咖啡大約五十米的街角新建了一片商業區，幾家網紅店門口常常排起長隊，小型購物中心的廣場一角還生長出一座鐘塔，像在刻意仿照上個世紀商店街的風格，茅一生首先想到，這附近的地價大概又要上漲了。

  他拉上窗簾，不再眺望外面的世界。

  書桌上擺著滿滿的文獻和模擬試題，在父親的監督下，他首先要攻克在校績點，再飛去東京參加7月舉行的美國統一法學院入學考試。

  「去做律師吧。」父親說，「讀個博士出來，找家像樣的事務所實習兩年，薪資就能達到財務基本自由的水平。」

  他認為這是最佳的人生道路，於是不管茅一生同意與否——甚至都沒有問他的意見，就替他在網上報名了那場考試。他向來都是家庭的獨裁者。母親會和他商議一些重大決定，但在兒子的培養上，向來都是父親說了算。

  小時候的茅一生總是很自卑。

  他曾經有一個哥哥，茅蔚然，大他十歲。哥哥完全符合全世界公認的好孩子標準，他幾乎無所不能，總是很好地回應父母的期待，性格堅強，自制力高，學習成績好，業餘愛好是鋼琴和高爾夫球，每年情人節都能收到最多的情書和巧克力，還從不驕傲。但是，或許是因為在家中接受的壓力過高，哥哥對自己的態度總是十分冷淡。

  「拿走，別來煩我。」

  第一次，他試圖和哥哥一起玩火車模型的時候，就遭到了冷冰冰的拒絕。

  茅一生有些委屈，於是他故意製造出了咔嚓咔嚓的響聲，想表達自己的不滿，不料這小動作卻激怒了哥哥。哥哥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順手把正在看的精裝書朝他扔去，砸中了他的腦門。

  「嗚……」

  硬殼書很重，砸在頭上很疼，茅一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就在那時，父母正好下班回來，急忙打開了房門。

  「蔚然，怎麼了，弟弟怎麼哭了？」母親問。

  茅一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茅蔚然便露出了乖巧中摻雜一絲自責的微笑，「不，沒什麼，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耐心些陪他玩玩具的話……」

  「一生！哥哥很忙的，他有很多正事要做，別打擾他，記住了嗎？」父親訓斥的不是哥哥，反而是坐在地板上流淚的他，「男子漢，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就不能學你哥哥多看點書、學習知識？成天只知道玩玩玩。」

  被無端教訓了一通，茅一生哭得更厲害了。這為他招致了更猛烈的怒火。

  「不許哭！」

  「哇……」

  「別生氣了，爸爸。」茅蔚然瞥了地上的他一眼，好聲好氣地說，「他只是自控能力差了點而已，小孩子都這樣。比起這個，下周末學校有我參加的籃球比賽，你和媽媽要不要一起去看？」

  「有你參加的比賽，我們當然不會缺席。」

  「是啊，蔚然，你是爸爸媽媽的驕傲。你都不知道公司里的同事有多羨慕我。」

  「都是爸媽培養得好嘛，我只是個努力的普通人而已。」

  「哎，我們家蔚然太謙虛了。真討人喜歡。」

  臉上假惺惺地笑著，茅蔚然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一切都和計劃中預想的完全一致。今後他也可以繼續耍同樣的把戲，反正，父母相信的人永遠只會是他。他是如此優秀，優秀的人怎麼可能說謊？

  他要讓這個平庸的弟弟分不走一絲父母的注意力。

  因為他是最優秀的，只有他是最優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