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2024-06-06 03:07:56
作者: 秦一方
簡生這個名字,聽說是孤兒院的院長在撿到她的包裹裡面找到的。
那時,簡生安慰自己,簡生,簡生這個名字寓意著簡單的生活。
後來,簡生沒了安慰自己的希望,才明白,簡生,就是一個有人生,連撿都沒人願意撿的麻煩。
再後來的後來,丟掉了麻煩的陳望也依舊沒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不正常,瘸子,瘋子,禍害,什麼都同她沾上了。
而她剛想試著讓自己再變好一點,生活立馬就把她拉入了黑暗。
陳望覺得蘇雅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她除了給何慕笙製造痛苦,這輩子,好像真的沒幹過什麼好事。
比如當年,比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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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2月6日,天成醫院。
陳望被送到醫院治療後,皮外傷基本上恢復的都差不多了。
腿被人活生生打斷,要治療還需要陳望配合。
但是她卻是緊閉著嘴巴,見到醫生護士就是拒絕治療,她甚至拒絕所有人的溝通,其中,也包括了何慕笙。
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每日的夢囈。
蘇雅,徐盛,周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在腦海里一遍遍循環。
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砸了柜子旁的花瓶,半夜,拿著那塊破碎的玻璃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何慕笙守了一夜,看著她從危險期到逐漸平穩。
「慕笙,阿望有意識了。」陳鋮激動的往病房外走,準備告訴陳深他們這個消息。
而那個病房裡,那個從始至終平靜的男人,在那個寂靜的夜色里,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何慕笙後悔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麼後悔。
他應該在陳望甦醒的那一刻告訴她,沒有你我就跟著你一起死。
這樣一來,即便她被傷的千瘡百孔,至少,她為了他,也一定不敢死。
一定不敢。
陳望醒來之後,陳鋮陸衡周曉貝他們輪番過來看她。
她依舊不穩定,她扯了手上的針管,推翻了所有她周圍可以摔壞的一切。
無聲宣洩的最後,是以陳深的到來而告終。
他說,阿望,你懷孕了,你要為了孩子好好想想。
孩子?
陳望鬆了手,拿著報告單,再也沒了表情。
「何慕笙,我們離婚吧。」
「阿望,我等你好起來。」
何慕笙沒答應,沒反駁。
他只是溫柔的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然後轉身離開,在病房外靠著牆壁等。
她只是生病了,他等她好起來。
一天,一月,一年或者是一輩子,他都等她。
陳鋮從病房裡出來,緩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給她一點時間。」
那日,周易連同他的車一起摔下了山崖。
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躺在山頂上幾乎沒了氣息。
那一雙腿,血肉模糊。
陳鋮都不敢想她那時是經歷了些什麼。
做簡生時太苦了,然後做陳望時亦還是同樣。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陳望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
靠坐在病床上轉了頭,面目緊皺著,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覺得自己手裡好像握了一把刀,磨的鋒利,卻不知道該揮向誰。
誰都沒錯,但周易死了,她連要怪的人都沒有了。
她報以對自己最大的惡意,最後,卻因為一條小生命而慌亂了手腳。
手邊是一張懷孕的報告單,顯示已經懷孕兩個多月。
那樣的經歷,這條小生命依舊頑強的活了下來。
比她還要堅強。
陳望愣愣地看著報告單,又回頭看了看病房的窗口。
她得要多麼強大,才能自我緩解命運帶來的苦難。
她覺得她的人生很荒唐。
從頭到尾。
陳深經常來看過她,每回來說了很多的話,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說,阿望啊,我才剛剛做你的爸爸,我還要看著你幸福啊。
他說,當年你母親的事情,有很多不得已,你可以恨她,但你不能折磨你自己。
他說,我們阿望啊,再堅持一會,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他說,阿望,你不是喜歡慕笙那孩子嗎,為了他,你也要往前看。
聽了無數次,陳望卻是無言。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將生活繼續。
因為好似,只要她說一句我願意,我要幸福,她便能幸福一樣。
真的還能再幸福嗎?她不敢想。
「阿望,為了自己好好活一次好嗎。」
微風吹拂著白色的窗簾,陽光落在地面上若隱若現。
陳望看著陳深的背影苦笑,低眸,觸及到床上的體檢報告,想了想,撥了那頭的電話。
鈴聲還未響幾秒,那頭接通了電話。
「阿望——」
「慕笙,我們回家吧。」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開口,帶著不成聲的沙啞。
回家的路上,陳望一直很平靜。
她之前的瘋狂,似乎隨著那句我們回家而消散離去。
何慕笙把她抱在床上,起身還未轉身,衣角被她的手拽住。
何慕笙又坐下,握著她的手,柔聲而又夾雜著沙啞的嗓音:「阿望,我不走。」
「慕笙。」她溫柔的,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我的腿又廢了。」
「我知道,我會找最好的醫生治好你的。」他壓抑著稀碎的恐懼,揉了揉她的發:「阿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話說出口,大抵,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慕笙,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那幾年都在做些什麼。」
他慌了:「阿望——」
「我在醫院,我在精神病院,那裡面啊,全都是瘋子啊,裡面真的好可怕。」她自顧自的說著,眼中沒有波瀾,平靜地看著他,彎了彎毫無意義的笑:「而我,就是裡面的那一個。」
他一瞬沉默了下來,心裡卻隱隱有些發酸。
房間裡的靜的仿佛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她平靜訴說著自己缺陷,她想讓他選擇。
其實她有很多機會可以同何慕笙好好說一說以前的事,但是說了,她害怕他會像所有人一樣恐懼她。
像陳鋮,像徐燦,像所有看到過她的另外一個模樣的人一樣,眼睛裡是藏不住的恐懼。
她花了六年的時間成長為現在的陳望,積攢了六年的勇氣走到他的身邊。
她也很怕受傷,也怕萬劫不復,也怕沒有他,但她最怕的就是他後悔。
如今她成為一個累贅,他要或者是不要,走或者是不走,都隨他。
何慕笙垂眸,伸手把她抱在懷裡:「阿望,陳鋮告訴過我,早在我們結婚的前一天我就知道了。」
只是,那時除了無盡的心疼和後悔,他什麼都來不及再做。
他無法彌補的那些年,他只想用以後他在的日子,好好陪著她。
懷裡的人動了動唇角,遲疑許久,終究開了口:「你不怕嗎,不覺得討厭嗎。」
「我很難過。」
以前她哪裡磕著碰著他都心疼的不行,而在他不在的那幾年,他的姑娘卻獨自承受著他不知道的痛苦。
心疼都來不及,還說什麼討厭,怎麼可能。
他輕聲開口:「阿望,我們去治病吧,你只是生病了。」
她用壓抑到極致的嗓音問:「要是永遠好不了怎麼辦。」
「我會永遠我陪著你。」
「慕笙……我從來……都不想做你的累贅。」
他嘆氣,幾乎是無可奈何,他說,你從來也不是我的累贅,你從來也沒想過你對我而言,你會有多重要,陳望,我只說一次,這輩子,你要再敢死,我就敢立馬去找你。
他真的,真的再也禁不起她這樣折騰了。
比讓他死還難受。
她怔了怔,空洞漆黑的眼眸,逐漸變得濕潤。
她心裡一陣難過,說不清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她自以為是地愛著對方,卻從未問過對方到底需要什麼。
她曾一直想把她這一生所有的溫柔和美好悉數毫無保留的都奉獻與他,可忽然才發覺,他想要的那最大的溫柔便是她活著。
「慕笙,我會好好治病的。」
「乖。」
她頂著眼底的烏青,從他的懷裡出來,抬頭看著他:「其實這次回來,我本來是想和你離婚的。」
他卻並沒有感到意外:「那除非我死,不然你想都別想。」
「嗯,以後不想了。」
「阿望。」
「嗯。」
「以後好好愛自己好嗎。」
「好。」
「阿望。」
「嗯。」
「我愛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