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的年夜飯
2024-06-06 03:02:49
作者: 張子旭
年三十兒下午,金鳳忙完手裡的工作,總算能放幾天假了,她一面揉著酸疼的脖子,一面看著值班表。
自己是初二值班,只有初一能安安穩穩在家裡待上一天。
本來還和沫沫兒計劃,趁著放假沒啥事兒,她們兩個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這下看來是泡湯了。
她不禁感慨,旅行這個事情,往往是有時間的,手裡沒有錢,有錢的,又沒有時間去玩兒,等到退了休,也有錢了,也有時間了,可往往身體條件又不是很好了。
所以說,這人生啊,難得完美。
走出鎮政府大門兒的時候,已經是眼擦黑了,她笑著和看門兒的大爺說了幾句話,給人家道辛苦的時候,一件男式貂皮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武家豪身上特有的氣息便把她包圍住,她心裡一暖:「你怎麼來了?」
武家豪看著轉過頭來的金鳳,她的眼睛裡閃著驚喜:「大三十兒的,你不在家裡陪你爸爸媽媽吃年夜飯?」
「想你了,就來看看你。」武家豪在看門兒大爺面前,沒敢抱住金鳳,怕對她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大爺,過年好。」他和看門大爺打招呼。
金鳳見他把衣服給了自己,怕他凍著,便趕緊拉了他:「還是回車上吧,別著了涼。」
「我爸爸媽媽希望你能去我家吃年夜飯。」車上,武家豪對金鳳說:「你要是不喜歡去,我就和他們說車子在半路上拋錨了。
我和徐雷雷打過招呼了,讓他給咱們留了個小包間,咱們可以去他那裡吃。」
金鳳想了想,說:「我還是跟你回家吧,不過,從這裡到你家,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到你家,應該快十二點了吧?」
「沒關係,我爸爸媽媽說,你要是肯回去吃年夜飯,他們等你。」武家豪內心一陣狂喜,金鳳肯和他回家過年,是不是就默認了他們的關係又近了一步呢?
兩個人趕到武家豪家裡的時候,武太太已經包好了餃子,年夜飯是在省城最大的酒樓預定「年夜飯廚師」上門做的。
一進飯廳便是撲鼻的香氣,金鳳才想起來,自己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
武太太見到金鳳,臉上堆起高貴又不失親切的笑:「趙兒來了?冷不冷?快來,挨著阿姨坐。」
不知道為什麼,金鳳總覺得武太太的笑容,讓她有一種距離感。
她仍然保持著不卑不抗的態度,平和地笑著和武太太打著招呼。
其實今天在沒見到武家豪之前,她還在糾結年夜飯去哪裡吃。
趙大寶和良娣都招呼她吃年夜飯了,她去誰那裡,都會傷了另一個人的心。
如果,她再小几歲的話也許會天真的以為,可以把媽媽帶回去,和爸爸一起吃年夜飯,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她清楚,如今的母親,已經不可能回到父親身邊了,他們走在了兩條不同的路上,距離越拉越遠了。
母親一門心思的發展自己的養殖場,而父親一家人,只貓在家裡,做著母親會回頭,會帶他們一起去過好日子的美夢。
武家豪家的年夜飯,雖然只他們四個人吃,卻是排面最大,飯菜最多,最精緻名貴的一桌飯。
「三仙姑」家的年夜飯是最熱鬧的,良棟雖然三十兒下午才放假,可卻從單位帶回了幾隻大紅燈籠。
他們在家門口兒掛了兩隻,在養殖場門口兒也掛了兩隻。
「三仙姑」看著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樂的合不攏嘴:「這在過去,只有地主老財家才掛燈籠。可是現在咱們平民百姓也能掛的起燈籠了,真是好日子啊。」
今年的年夜飯,依然還是她掌勺兒,良娣和沫沫兒都忙了一年了,她捨不得讓她們做飯。
再說,她們做飯的手藝也不如自己,她掌勺,李老實燒火,良棟打下手兒,幾個人在廚房裡忙的不亦樂乎。
良娣和沫沫兒坐在沙發上,金鳳和良娣說了去武家豪家裡,良娣以前不知道金鳳有了心儀的人,金鳳說沫沫兒了解情況,讓她問沫沫兒。
所以,她正拉著沫沫兒問武家豪的情況。
沫沫兒笑嘻嘻的一面隨口應付她,一面給武家豪發信息:小武子,你丈母娘正和我打聽你的情況呢,你希望我怎麼說?
時間不長,武家豪發過一個紅包來:「小舅媽新年快樂!這是小意思請您笑納。另外,限量版的包包我定了兩個你和金鳳一人一個。」
沫沫兒滿意的勾了下唇角。
「哎呀呀,人家那麼有錢,會不會瞧不起咱們啊?」良娣聽說了武家豪的情況,忽然就有些擔心起來:「你和金鳳說說,找對象,門當戶對就好,肩膀頭兒不一般高,總得受欺負。」
沫沫兒便勸她:「你也太老腦筋了吧?金鳳又不傻,人家看不起她,她還能硬貼上去?她有分寸。」
良娣知道,金鳳這孩子從小兒主意就正,自己說什麼她也不會聽。
她又想起當初自己和趙大寶,「三仙姑」也是一百個不同意自己和他在一起,她現在,忽然就理解了母親當初的心情。
「我要多掙點錢,」她發下了自己的新年宏願:「如果將來金鳳過得不幸福,我至少還能給她些錢,也不至於看著干著急。」
沫沫兒聽了她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才明白,徐雷雷用在我身上的,竟然是一片慈母心啊。」
良娣聽了她這沒頭沒腦的話,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不禁問:「啥意思?」
沫沫兒一躍而起:「沒啥,給徐雷雷打電話要紅包去了。」
相比之下,趙大寶家冷清了許多,家裡雖然有不少金鳳送回來的肉和菜,可廚房裡冰鍋冷灶的,幾個人誰都懶得做飯。
早晨的時候,街坊炸了些油餅,給他們送過幾張來,家裡還有些鄰居們送的丸子,他們便對付著吃了一頓。
中午「滾刀肉」睡著了,父子兩個誰都不會做飯,便餓了一頓。
晚上的年夜飯幾個人便大眼瞪小眼,誰也不願意進那個冷冰冰的廚房。
趙老根坐在炕頭兒上,身上裹了床棉被,一面看著春節聯歡晚會,一面和趙大寶合計:「日子這樣過下去可不行啊,得想想辦法,弄些錢花,每個月總指望金鳳那幾個錢,也不是個辦法啊。」
提到金鳳,「滾刀肉」便問:「金鳳咋沒回來過年?去她媽那裡了?她可是咱老趙家人,怎麼也得回咱家過年的。」
「她打電話來,說去男朋友家過年了。」趙大寶回答。
「啥?她有男朋友了?怎麼也沒跟我說起過呢?」「滾刀肉」來了精神:「哪兒的人?幹什麼的?家裡有錢不?」
趙大寶搖搖頭:「她也沒容我問這些啊,只說不回來吃飯,人家就掛了,你問我,我問誰去?」
「滾刀肉」小眼睛瞪得溜圓:「你傻啊?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問清楚了?」
「她自己有分寸,我一個當爹的,總追著問不合適。」趙大寶有些不耐煩了:「好好兒的看你的電視得了唄,問這問那幹啥啊,煩不煩?」
「你傻啊?養了二十多年的閨女,眼瞅著能要彩禮了,你不管了。」「滾刀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那些彩禮錢,就都便宜她媽了?」
提到彩禮,趙大寶一愣,它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李青山家一個乾巴巴的柴火妞,還張口要三十萬呢,咱金鳳可是鄉黨委書記,自己能掙大錢,這彩禮,怎麼不得要五十萬?」「滾刀肉」掰著手指算計著:「還要讓他們在城裡給咱們買房子,等他們結婚了,咱們就都搬城裡住去。
讓村兒里這些瞧不起咱們的人也好好兒看看,她良娣有個養殖場神氣什麼?還不是一樣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掙來的?
咱們不著急不受累,一樣的住高樓,一樣的過好日子。」
趙老根眼睛雖然盯著電視,耳朵卻聽著他們母子的對話。
「你會這麼想,人家良娣就不知道女兒結婚得要彩禮?」趙老根潑她涼水:「只怕要到錢,也未必能落到你手裡。」
「我不管,到時候,就算豁出老命,這錢我也要到手。」「滾刀肉」橫下心來:「你也不想想,兒子還能指望什麼?金鳳的彩禮錢,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
她良娣不就是靠四十萬起家的嗎?她行,我家大寶就行。」
趙大寶心裡一動,是啊,如果能拿到這筆錢,自己也能承包一塊地,也能弄個養殖場,也能雇上三五十號人,也能威威風風的請個司機,開個小車兒滿世界跑。
「滾刀肉」算計明白這些事情,聽著外面的鞭炮聲,忽然就覺得晚飯隨便對付一口實在對不起今天的日子。
她便哼著小曲兒,去廚房做飯了。
「滾刀肉」雖然廚藝一般,可手腳還算麻利,不多時,便整出了幾個小菜兒。
趙老根拿出瓶酒來,和趙大山父子兩個便喝起酒來。
幾杯酒下肚,趙老根囑咐趙大寶:「咱金鳳畢竟是公家人,彩禮的事情她自己不好意思開口。
你沒事兒多打聽打聽,最好能和她男朋友碰碰頭兒。有些事情,你也該多替她操操心。」
一家人熱切地在這裡盤算著,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新年,有了些新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