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茶風波

2024-06-06 03:01:46 作者: 張子旭

  良棟媳婦兒是個水靈靈的城裡姑娘,這消息村兒里的年輕人都知道,他們早就打定主意,洞房那晚怎麼也得好好兒鬧上一鬧。

  這麼好的姑娘,不能娶過來看著她出出醜也是好的,萬一誰走了手,看到什麼不該看的,那豈不是一輩子的談資?

  這場婚禮,沫沫兒那邊一帆風順,開門紅包給多少都是事先說好了的,並沒有多為難人。

  進門之後的找鞋子環節也在金鳳的暗示下沒費多少力氣。

  沫沫兒順順噹噹上了花車,上車前,徐老師忽然有些不忍心,拉著沫沫兒的手囑咐:「嫁了人就是大姑娘了,可別在使小性子,公婆面前別任性。」

  徐雷雷也囑咐她:「別動不動就上來脾氣,真要打架別忘了你還有哥哥呢,怎麼也輪不到你和人動手。」

  他又對良棟說:「妹夫,哥今天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求你,對我妹妹好好兒的。

  我的妹妹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儘管和我說,可你要是敢委屈了她,可別怪我這大舅哥翻臉。」

  良棟忙點頭應承:「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委屈了沫沫兒。」

  沫沫兒鼻子一酸,差一點哭出來,看人家結婚的時候父母兄弟也多是交代這些話,那時候還覺得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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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現在輪到自己,才知道聽了這些話有多麼的感動。

  「徐雷雷你討厭……」她忍不住轉回身抱住哥哥:「你把人家弄哭了,我都說了今天不能哭不能哭,你非得招我……」

  眼見得徐雷雷眼圈兒也紅了,武家豪趕緊拉開他:「哥,別誤了吉時,明天她就回來了。」

  金鳳等幾個伴娘也趕緊拉開沫沫兒:「該上車了。」

  沫沫兒上了花車,有人遞給徐老師一個小水桶,裡面盛了多半桶情水:「來,潑一下。」

  「什麼意思?」徐老師不解。

  「這叫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人給他解釋。

  「我不潑,」徐老師連連搖頭:「我的女兒什麼時候想回來,什麼時候回來。」

  「這不過圖個吉利,是女兒出嫁之後幸福美滿,不會被夫家送回來的意思。」那人便勸:「這是咱們這邊的風俗,人家都潑的。」

  「我不潑,」徐老師固執地放下桶:「我女兒,天下人都嫌棄我也不會嫌棄,什麼時候我都不能把她潑出去。」

  苗賽雲便說:「這些沒用的老規矩管它幹嘛呢?走了,大家都辛苦了,上樓喝茶去,走了走了……」

  和徐老師的不捨得比起來,沫沫兒只難過了一會兒,車子剛剛開出縣城,她便靠在良棟懷裡睡著了。

  從縣城到鎮子上是柏油路,寬敞平順,可從鎮上到村兒里只有一段時水泥路,剩下的都是土路。

  花車駛上土路,一顛簸,沫沫兒便醒了,她迷迷糊糊問身邊的良棟:「我們到了嗎?」

  「還要走一會兒,你可以再睡一會兒,不然,等一下下車還有的忙。」良棟微笑著說。

  「太顛了,」沫沫兒皺皺眉,「睡不著了。」

  車子拐了個彎兒,駛入一個村子,路邊本來蹲著一些閒聊的人,見車隊過來,便笑嘻嘻的起身攔在了路中間。

  「恭喜恭喜……」

  「白頭到老,早生貴子……」

  這些人嘴裡說著吉祥話兒。

  最前面是武家豪的車,迎親的喜娘在他別上,他看了看喜娘,心裡暗道:不好,這是攔路要紅包的。

  他曾聽朋友說過,有接親的隊伍碰到攔路討厭紅包的,因要紅包的人太過貪婪,一直攔著路不肯放行,耽誤了吉時,結果雙方大打出手,最後鬧到了警察局。

  這些鄉下人,看起來就不是很好對付,想要過去估計難了。

  他正在替良棟擔心不承想副駕駛上坐的喜娘笑眯眯的按下車窗,打開一直拎在手裡的一個袋子從裡面拿出煙和糖來,一一送給圍過來的人們:「謝謝謝謝,同喜同喜……」

  男人便給上一盒煙,女人和孩子便給上一把糖,得了東西的人,臉上是滿足的笑,又說了些吉祥話兒,便閃在路邊了。

  「這就完了?」武家豪有些吃驚。

  喜娘便解釋:「人們也只是想圖個吉利,沾沾喜氣兒,得了煙和糖,自然不會耽誤咱們的吉時。

  有的時候主家煙和糖預備少了,給上個紅包,包上一兩塊錢也是可以的。」

  武家豪不禁連連感嘆,這裡真的是民風淳樸啊。

  這一路上,只要過村子,便會有人來討要喜煙喜糖,好在良棟家準備充足,順順利利便進了李家窯村。

  良棟這裡,本來一切也還順利,可到了新娘給公公婆婆敬茶的環節,出了問題。

  本來這第一杯茶是要敬李老實的,可他說:「頭一杯茶給老婆子吧,兒子是她辛苦養大的,她抱的比我多,付出比我多。」

  便有人開他玩笑:「你就說你怕老婆不得了?」引得眾人一陣鬨笑。

  沫沫兒便雙手捧了一杯茶送到「三仙姑」面前:「媽,請喝茶。」

  「三仙姑」笑眯眯的伸手要接那杯茶,忽然有人說:「按規矩,這茶不應該是新娘子跪下敬的嗎?這城裡媳婦兒就是金貴,都不用跪了。」

  說話的正是「三仙姑」的二嫂子。

  喜娘在旁邊忙說:「現在新事新辦,沒那些講究。」

  「那怎麼行?新娘子現在就對婆婆不恭敬,以後還怎麼處呢?」二嫂子撇撇嘴:「還是跪一下的好吧?」

  「三仙姑」伸出的接茶杯的手就是一滯,她也知道新娘子要跪著敬茶的規矩,她那時候結婚也是這麼過來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年輕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講究呢?

  再說,她唱過幾年的戲,表面上跪你,心裡頭罵你的事情她也是幹過的,實在是不願意因為這種事情和沫沫兒鬧的不痛快。

  那她二嫂子為什麼變著法兒的生事呢?

  原來,她並不情願來隨這個禮,是她兒子非得讓她來,還要她上一千塊錢的禮金。

  可她兒子並沒有把禮金的錢給她。一千塊,他們老兩口兒土裡刨食兒這一年能掙多少錢?

  她心裡有氣,便處處找茬兒,想著「三仙姑」和她翻臉是最好的,那她可以名正言順地甩手就走,失禮的是她「三仙姑」,又不用怕得罪金鳳。

  至於兒子過後兒再來陪不是,那也是下午或者晚上的事情了,到時候帳桌都收了,他想寫禮金也不能了。

  就算他能寫,這錢總歸是不用自己出了吧?

  沫沫兒雖然不拘小節,可那麼多人看著,又有她同學在場,也是不能跪下去的。

  「三仙姑」知道二嫂子是故意為難沫沫兒,從她昨天一來,就沒個消停時候,自己怕鬧起來不好看一直忍著她,不想她卻變本加厲,真的是讓人忍無可忍。

  坐在「三仙姑」身邊的李老實便說:「別人家裡我不管,我李家沒這些窮講究,過去的皇帝倒受萬人朝拜呢,昏庸無道還不是該反你就反你?」

  「三仙姑」聽老頭子這麼說,便不再猶豫,伸手接了那杯茶,聲音洪亮的說了聲:「謝謝兒媳婦兒!」

  氣得她二嫂子乾瞪眼,也沒辦法再說什麼了。

  老大人機靈,看武家豪瞧了二嫂子一眼,神色似有不悅,那二嫂子又恰好站得離他很近,便故意大聲說:「這人啊,有沒有面子,靠自己德行掙來的,缺德少行的人,你就是強迫人家給你頂在腦袋上,也還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小人嘴臉。」

  金鳳也皺皺眉,說:「有些規矩也是不好的,不守也罷了,終究是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二嫂子對這話雖聽不太懂,可見那小伙子說話大時候眼睛看著自己,顯然是在說自己。

  有心和他掰扯幾句,一來自己不認識他,二來也怕說不過他,自取其辱,三來金鳳也說了話兒,鬧起來,得罪了金鳳,兒子也會埋怨自己。想想還是算了,反正有的是機會找事兒,不急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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