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寒假熱

  沈平安到底沒去找那孫大娘，從廟裡回來後，就又投身到醫館的工作中，很快就把接生婆的事拋之腦後了。

  醫館生沒生意，上官瑾睿給她出主意：「找個托！」

  雲祁也支招：「找印刷局的人給你印小報。」

  都不成。

  開張到現在，唯一的一個病人還是上官瑾睿在怡紅樓的老相好，風寒咳嗽，被上官瑾睿逼著來的。

  風寒咳嗽是小病，顯不出沈平安的水平，故此，人姑娘也沒覺得沈平安有多大本事。

  進入盛夏，別說是醫館，就是街上也很少有人了。

  虧得沈平安不缺銀子，醫館裡天天養著這麼多人，也沒見多吃力。

  這天，黎左做了水果刨冰，也是他家鄉的美食，拿冰塊敲碎了放碗裡，上面淋上果醬，再放點葡萄、荔枝、西瓜等水果，一口下去，渾身都舒暢了。

  

  上官瑾睿貪涼，一碗吃完又要一碗。雲祁如今是不敢在吃食上放肆了，任何美味都淺嘗輒止。

  沈平安笑道：「雲祁，我保證你能活到九十九。」

  上官瑾睿：「那我一定活不久。」

  雲祁：「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上官瑾睿：「好人難長命，禍害遺千年。」

  雲祁：「……」

  幾個人說說笑笑間，一個穿粗布藍衣裳，小廝模樣的人跑了進來，他臉上被曬得通紅，汗流浹背，見了這麼多人，看一圈，問：「你們誰是大夫？」

  沈平安把碗給桃花收了，站起來：「我是。」

  天氣熱，她只穿了件白玉蘭散花紗衣，瞧著比實際年齡又小了幾歲。小廝詫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大夫？」

  「是，我是大夫。」沈平安看著他，笑得自信又端莊。

  小廝愣了愣，道：「你能跟我走一趟，我們家二爺病了。」

  小廝叫青松，是城西富戶王家的，前兩日，王二爺忽然大汗不止，雖然流汗，身體卻又覺得冷，坐在烈日底下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汗流不止。晚上更是冷得睡不著覺，蓋好幾床被子也睡不著，且身上的衣服一會兒就被汗濕，整夜換不停。

  「全城的大夫幾乎都看過了，吃了藥也不見好。」

  於是沈平安知道為什麼找上她了，全城的大夫都看過了，也不差她一個了。

  死馬當活馬醫。

  沈平安只帶了雙尋一人，叫桃花留下看店。不過上官瑾睿說兩個女孩子不安全，硬擠著上了馬車。

  到王家，進了內院，那王二爺正坐在院子中央曬太陽，身上裹著棉被，面紅氣短，還發著抖。

  廊下站著四五個大夫，均是一籌莫展、愁眉苦臉的樣子。

  王二爺二十五六的模樣，已經娶妻生子，王二太太和王老夫人坐在花廳里，相顧垂淚，束手無策。

  青松叫道：「二太太，老夫人，沈大夫到了。」

  大家齊齊看過來，見三個俱是年輕人，一時不知道哪位是沈大夫。

  有大夫認出上官瑾睿來：「上官公子？」

  上官老爺子的威名大家都是知道的，一時間還以為來看病的是上官瑾睿，倒沒多想為什麼不是「上官大夫」。

  王二太太扶著王老夫人迎出來，直嚷著：「二爺有救了，二爺有救了！」

  等上官瑾睿介紹了沈平安，大家才知道她才是來看病的大夫。

  頓時都傻了眼。

  一個小姑娘會看病？

  開什麼玩笑？

  沈平安讓人先把王二爺扶進屋子，「大熱天這麼曬也不怕把人曬出毛病！」

  王家的下人沒人動，主子也不發話，之前的大夫說了，冷就多取暖。

  沒人動，雙尋和上官瑾睿便一左一右地把王二爺架進了屋。王二爺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先換了乾淨的衣裳，沈平安才進來給他診脈。

  她看他面相已經知道大概，不過診脈更能令病家信服。

  王二爺的脈搏很微弱，雖然大汗不止，肢體卻是涼的。

  她想了想，讓人拿了紙筆，開了藥方。

  幾位老大夫一看，齊齊嚷了起來。

  「荒謬，病人大汗不止，明顯是熱症，你卻開大熱之藥，豈不是火上焦油，草菅人命！」

  王二太太聽得心驚肉跳，她本就不相信沈平安，能讓她診脈全是看著上官瑾睿的面子。開個和眾大夫差不多的藥方就算了，居然還開一個完全相反的，這是要害死人吶！

  「沈姑娘，你到底會不會看病？」王二太太語氣不善，「年紀小就該待在閨房裡繡花寫字，拿旁人的命來沽名釣譽，你良心何安？」

  沈平安一點也不生氣，溫柔地解釋：「病人雖大汗不止，面赤氣短，但也有肢冷等寒證，這是寒熱病雜、真寒假熱的病症。各位前輩一昧地開寒涼之藥，病人只會越來越冷，當然不會好了。」

  聽上去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一個小姑娘的話……

  某位大夫道：「你行醫才幾年，我等替人看病時你還沒出生，黃口小兒，豈可信口雌黃？若是惹出了人命，你擔當得起嗎？」

  沈平安還是溫溫柔柔的樣子：「嗯，我一命抵一命。」

  幾位大夫驚詫，這麼有自信？

  那邊王二太太也是一臉為難，不知道該聽誰的。

  「娘……」她去看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看看兒子，王二爺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嘴唇哆哆嗦嗦，再這樣下去恐怕命不久矣了！

  「讓人去抓藥！」她狠狠心，對王二太太吩咐道。

  「娘！」

  「快去！」

  王二太太不敢違拗，只得拿著藥方出去找人了。

  沈平安並不離開，那幾位大夫也在這等著。等到藥抓回來了煎好了端過來，王老夫人又遲疑了。

  上官瑾睿看不過眼：「哎呀，你們太磨嘰了。」竟就搶過碗，要往王二爺嘴裡灌。

  王二爺尚有一絲神智，虛弱道：「我我……我自己來。」

  他其實心底也不大相信沈平安，不過城中的大夫都看遍了還不見好轉，病在他身上，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痊癒。反正治不好也是個死，咬咬牙，慢慢將那碗藥喝了。

  所有人都慢慢等著。

  一盞茶的時間後，王二爺的汗止住了，冰涼的身體也變得溫暖。

  他喜極而泣：「我不冷了！」

  「真的不冷了？」王二太太不敢相信，上前幾步握住了王二爺的手，果然，溫熱的觸感傳了過來。她當場落淚：「好了，真的好了。」

  又去看沈平安：「沈大夫，對不起，方才是我冒犯了……」

  沈平安甜甜一笑：「不要緊。」

  那幾個老大夫簡直驚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這個病竟叫一個小姑娘竟治好了。

  沈平安又調節了一下方子遞給王二太太，道：「再吃上十天就能完全痊癒了。」

  「是是，多謝沈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