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別京都新征程
2024-06-06 02:53:02
作者: 采依諾
蘇綰寧離開京都,需要帶的東西並不多。畢竟沈氏的雙眼無時無刻地盯著她,生怕她從府裡帶走分文。
畢竟在婦人眼裡,一分錢,都可能成為贏過蘇以荀的籌碼。
這樣也好,輕裝簡行。蘇綰寧在拜祭父親時,意外碰到了蘇以哲。說實話,她自小就有些害怕這個堂哥,總覺得他那張笑意盈盈的面具下面,陰森可怖。
如果說蘇綰寧是性格乖張,那蘇以哲便是性格詭異。
他自昨日起,便一直關注著蘇綰寧,原本想著,看看她有什麼辦法脫困。卻被林昭彥突然橫插了一腳,沒能看到蘇綰寧漂亮的翻身仗。
「早就聽聞,堂妹有大伯風範,經商有道,可惜沒得一見。」蘇以哲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卻不及堂哥十分之一。」
若說蘇家,最有才能的人,大概就是蘇以哲。只是有些生不逢時。他飽讀詩書,卻因身份不能入仕;他頭腦聰明,卻只是二房長子,無緣繼承家業。上有大房偏愛獨女,下有親生父親獨愛幼子。
他就像是個透明人,遊走在家族的邊緣,卻又時不時地被人想起。
好在蘇以哲並未在此事上過分糾結。他是專門來給蘇成文上香的,畢恭畢敬地對著牌位磕了幾個頭後,意味深長道:「今後堂妹不在,我會時常幫忙為大伯上香的。」
蘇綰寧反覆咀嚼這話中的含義,只覺得有些怪異,卻並未察覺不妥。
但蘇以哲所到之處,像是自帶寒霜,讓人不寒而慄。
蘇綰寧最後一次回頭看向蘇府的牌匾,下一次歸來,便是三年以後。她有信心為父親爭光,可是遺憾父親再也看不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唯一來相送的人,竟然是蘇婉兒。
蘇婉兒看著這個自己傾盡多年想要趕出府的女人,此刻終於願望成真,心裡竟然沒有一絲歡喜。
「蘇綰寧,你知道嗎?我自小就羨慕你。」
羨慕?這倒是讓蘇綰寧有些始料未及。
「你有父母疼愛,可以肆意妄為,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我不行。」蘇婉兒自嘲道,「母親處處拿我和長姐比較,做得好了,我便是他們的驕傲,做不好了,便是蘇家恥辱。」
她感嘆道:「我常常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只為自己而活。可現實並不允許,這種羨慕,最後都變成了嫉恨。」
蘇綰寧從未發現,蘇婉兒竟會有這樣的心思。
「你以為受我牽連兩次,可我遭受得比這個要多,甚至於險些喪命。」這些蘇綰寧並不知曉,但她卻要在蘇綰寧離開之前知道,「人在困境之中才能崛起,所以我不會再任人擺布。」
「夠了,你跟我說這些又想證明什麼呢?」蘇綰寧嗤笑道,「是想說將我扔在土匪窩裡是無奈之舉?還是說在向我炫耀?」
「我只是想說,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今後,我將會取代你擁有的一切。」
戀人、朋友以及地位。
蘇綰寧淺淺一笑。想要取代她,無異於痴人做夢。要知道,德不配位,必遭其殃。
蘇婉兒和蘇綰寧彼此都知道,她們只是表面上的堂姐妹,實際上兩人之間,隔著一條人命。
那便是蘇綰寧的娘親蘇夫人。
當年蘇夫人在後院病重,年幼的蘇綰寧分身乏術,一邊要照顧娘親,一邊要熬藥。而誤入此間的蘇婉兒主動請纓,幫忙去請大夫。但這一去,便沒有回來。
因著當時沈氏和蘇夫人不合,嚴禁幾個孩子靠近後院,一經發現,便是一頓毒打。蘇婉兒害怕自己去後院的事情暴露,只好裝聾作啞,讓蘇夫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而喪命。
蘇綰寧衷心的祝願道:「希望三年以後,你還沒被這吃人的蘇府吞得只剩骨頭架子。」
「那你也得有能耐活著從蘇城回來。」在蘇婉兒的眼中,蘇綰寧猶如一條喪家之犬,「蘇城,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二人相視一笑,面上其樂融融,可是彼此的眼底都浸滿了寒霜。
蘇婉兒沒料到蘇綰寧會活著回來;蘇綰寧沒料到下次再見蘇婉兒,她竟變成了京都城內人盡皆知的辣手娘子。
馬車順著官道,愈行愈遠。整個京都城內,竟然沒有什麼讓她留戀的地方。
紅英還在細數著從蘇府帶出來的東西,見小姐發呆,她拿手在蘇綰寧的面前晃了晃。
蘇綰寧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你剛才說到哪裡了?」
紅英從包袱里拿出一封信,信封上面寫著王伯親啟。見小姐皺眉,她解釋道:「這是玲瓏送過來的,說月黎小郡主在衙門查案,不能前來相送,就遣了她來跑腿。」
蘇綰寧見著信封上的字跡,的確是月黎所寫。可是這王伯是誰?
紅英繼續說道:「小郡主說,小姐初入蘇城,人生地不熟,容易被欺負。若是在蘇城遇到棘手的事情,便去王氏武館,找王館主。他是小郡主外公的舊部,見到這封信,一定會全力相助的。」
這可是個寶貝。紅英說完,便將信封塞進包袱的最底層,生怕丟了。
隨後,她又拿出另一物什,看樣子是個令牌。
紅英對這令牌的作用並不清楚,只是將話準確傳達給小姐:「這是早上莫無送過來的。莫大小姐剛剛接手家業,忙得很,只能找人帶話,說是她莫雪央答應之事,絕不反悔。」
一句話說得沒頭沒腦。可是見蘇綰寧接過令牌後,嘴角竟莫名流露出一絲淺笑,便覺得這也是個好東西。
如此想來,小郡主和莫小姐人還是不錯的,自從蘇老爺去世後,她就沒再見過小姐真心的笑了。
紅英正想著,馬車卻突然停住。
她下意識地護住蘇綰寧,然後掀開車簾問道:「怎麼了?」
馬夫撓了撓腦袋,左右環顧,說道:「剛剛明明有個丫頭攔在這裡呀,怎麼一轉眼,丫頭不見了?」
紅英也伸出腦袋,空曠的官道上,哪裡有什麼人影?
可是車廂後面,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是誰?」紅英抄起車廂里的木棍,就準備朝身後砸去。
卻聽角落裡,一個丫頭軟糯的聲音:「小姐,紅英姐,是我。」
車廂底部,探出了一個小腦袋。蘇綰寧和紅英眯眼瞧去,認出了那人是南書。
紅英撫了撫胸口,怒道:「你這丫頭,怎麼跟上來了?」
南書嘿嘿一笑,站在車外,但卻將一個箱子推了進來。那是一個普通的木盒,但放在馬車之上時,還是能感覺到車廂下沉了一下。
顯然,箱子很重。
蘇綰寧緩緩將箱子打開,只見裡面全是碎銀子和銅板。她和紅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思議。
「小姐你放心,這錢乾淨著呢,全是我這些年在蘇府存的,」
南書聲音極小,生怕被人發現這個百寶箱。倒是紅英大驚失色:「你那裡存的這麼多錢?」
畢竟一個三等丫鬟每月的月錢是定數,而且這箱子裡的,比當初蘇婉兒搜出來的還要多得多。
南書撓撓腦袋,小聲說道:「我因為經常被安排出去採買,所以幫著旁人捎帶東西,收點跑腿費什麼的;再加上府里一些愛偷懶的人,碰上麻煩不想做的事情,就會出錢讓我去做;還有替丫鬟挨罰,幫侍衛牽紅線……蘇府能掙錢的營生多著呢。」
蘇綰寧和紅英聽了,雙雙張大嘴巴表示震驚。
可是南書接著說道:「他們說,這次小姐去蘇城,是和小少爺比誰掙的錢多,我想幫一點是一點,至少啟動資金上就比小少爺多,小姐一定會贏的。」
說完,南書還不忘流落出一副傲嬌的表情,好像在說:小姐你看,我多牛。
蘇綰寧噗嗤一笑,她沒收下木箱,倒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前些日子給我送飯的,是你嗎?」
飯盒裡面,還放著零散的錢財,感覺就像是打發叫花子。
南書皺了眉,像是想要做好事不留名突然被戳穿了。她很是不解,自己究竟是哪裡露了餡。
蘇綰寧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南書心裡有個英雄夢,她以默默守護過蘇綰寧而自豪,卻又不想被蘇綰寧知道,害怕那樣顯得自己可笑。
一個糾結而又天真的丫頭。
「謝謝你,你做的飯,很好吃。」蘇綰寧由衷的誇讚道。
被誇獎後的南書,眼睛裡像是冒出了星星。她咧著嘴,一臉傻笑,突然間,像是又想起了什麼。
「小姐,我答應去刷馬桶的,錢我都收了,我要趕緊回去,不然會被要求索賠的。」南書有些著急,馬車外的小腳直跺地,匆匆說道,「小姐,你一定會贏的,我要先回去了……」
但她轉身時,手卻被輕輕鉗住。力度不大,她卻沒有掙脫,只是一臉不解的看向蘇綰寧。
「你如此對我,該不會只是因為當初我從蘇婉兒手裡救了你吧。」
「當然不是!」南書眼裡有少見的惱怒,像是責怪,「小姐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我了呢?十年前,你在街頭救了我呀。」
蘇綰寧在記憶里搜索了半天,終於想起,似乎真的有這樣一件事。
那時她在祭拜完母親後,沿路看到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在地上用煤灰歪歪扭扭的寫了四個大字:賣身葬母。
四個字,錯了倆。但依舊看得出,之前是有人教她認字的。而周圍圍觀的人,大多是人牙子,或者龜公。
蘇綰寧想起自己的娘親,心生不忍,便央著父親幫助那個丫頭。沒想到,一晃十年過去了。
那個懵懵懂懂的小丫頭,如今變成了大丫頭:「南書,你願意跟著我去蘇府嗎?」
南書一愣,隨即腦袋像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但在上了馬車後,她又有些惆悵。
「小姐,我還沒刷馬桶,得賠違約金的。」
「他們總不能追到蘇城來讓你刷吧?」
「做生意要講誠信。」
……
「我一會兒遣人將違約款寄回去。」
「謝謝小姐!」
蘇綰寧終於想起,林昭彥在與她分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他說,不要被騙過就喪失了信任別人的勇氣,多去看看,你身邊有很多值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