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寧秋後算帳

  眼見著此事爭論不休，族長也覺得頭疼。畢竟如今祠堂里，還坐著一位外人。

  他象徵性的詢問道：「世子，您對此，可有什麼看法？」

  畢竟信是他送過來的，眾人也摸不清這世子打得什麼主意。若是他鐵了心幫蘇綰寧，除了幾個槓頭，估計都不想得罪這位人物。

  林昭彥淡淡道：「我就是一送信的。」

  蘇成武聽完，鬆了一口氣。卻又聽林昭彥繼續說道：「但聽蘇老爺生前說過，蘇家繼承人，有能者當之。」

  族長知其有話要說，順勢問道：「世子何意？」

  「只是聽說蘇家有祖傳的規矩，若是沒有辦法確立繼承人，便以競爭的方式來奪得認可。」

  蘇家的確是有這個規矩。將待選之人排到家族沒有進入過的市場，或者瀕臨倒閉的地方，歷練三年。這三年裡，家族不得提供一分錢的支援，全靠待選之人自己的能力。

  請記住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當年蘇成文便是因此當選的。

  而且，看如今的架勢，這似乎的確是個不錯的建議。族長捋著鬍子，跟身後的人淺淺交流一番，幾人得到了一致答案。

  族長輕咳一聲：「既然如此，那便按照祖宗製法。綰寧和荀兒各挑一處，由世子做公眾人。三年後，誰負責的市場盈利更多，誰便能接任。」

  而如今的蘇家產業，就由蘇成武以及族內挑選出的四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共同監管，以防有人轉移財產或者敗壞家產。而三年後，這五人將蘇家印章交還給及承諾人。

  蘇綰寧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既然是五人監管，又有世子做公證人，想必也不會出太大的偏差。便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蘇家印章交給了族長。

  蘇成武想要阻攔，卻已為時已晚。他看向還一臉傻樂的小兒子，第一次後悔沒將過繼人選定為蘇以哲。

  他對自己小兒子的實力太清楚了，根本不是蘇綰寧的對手。所以他也只能在地點的選擇上稍作手腳。

  蘇以荀選的郊外酒莊，而蘇綰寧選的是蘇城布莊。

  畢竟酒莊雖然還未涉足，卻更容易盈利。而蘇城的布莊，早已是一攤爛攤子，而且，蘇城不是蘇家的地頭。

  此次家族會議，因著林昭彥的緣故，開得比預想中順利。且沒有發生想像中的血雨腥風。

  眾人散去後，林昭彥卻被族長單獨留下。畢竟作為公證人，又是官府人員，之中許多細節需要交代清楚，省得日後麻煩。

  好不容易等到結束，他一出祠堂，便看到樹下那一消瘦的身影。

  很自覺的，他走了過去，聽蘇綰寧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她感謝的是林昭彥沒有實質性的插手，而是給了她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若是林昭彥以世子身份強推她做到家主的位置，想必未能服眾。

  如今她省了很多力氣來和蘇以荀爭奪，卻可以憑藉自己的力量，讓蘇家眾人，心服口服。

  林昭彥的指尖輕輕划過蘇綰寧褶皺的眉頭，語氣輕緩：「你可以嘗試信任我，不必這麼辛苦。」

  他是知道蘇綰寧裝瘋的，也是知道蘇綰寧裝神弄鬼源於對自己的不信任。

  但有些人，被傷害後，就如同一隻烏龜，將自己縮在殼子裡，不願出頭。

  「我信任過管家，可是管家與柳氏私通害死了我爹；我信任過沉勉，可是他把我扔在土匪窩裡，轉頭與蘇婉兒定了親；我信任過沉筱憐，可是在我困頓之時，她裝聾作啞；我信任過官府，可是官府一次次讓陳小武逃脫……」即便最後抓住了真兇，但在當時，她是心存怨恨的，最可悲的是，「我信任我的丫鬟，可是她為了一個男人，背叛我。」

  說到這裡時，她捂住胸口，只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裂開，然後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被人碾碎。

  她抬起頭，看向林昭彥：「你讓我，怎麼去相信別人？」

  林昭彥的眼神里，充滿震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紅英和綠裳得到消息，需要趕往蘇城時，整個人都是震驚的。小姐今日去祠堂，並未帶她們倆，可是人還未回來，消息卻傳遍了整個蘇府。

  她們需要收拾行李，儘快出發。

  兩個丫鬟收拾地極慢。綠裳捨不得蘇府，紅英擔心小姐的未來。

  蘇綰寧回到屋子時，見到的就是這兩人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坐在凳子上，順手拿起桌面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但這幾日裝瘋賣傻，她連餿飯都吃過，何況是這涼茶呢？

  蘇綰寧叫住正在收拾的丫鬟，沉聲說道：「綠裳，你跟我多少年了？」

  沒想到小姐會突然發問，綠裳趕忙回復道：「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呀，時間過得真快。」像是感嘆曾經的時光，心中一片悲涼，「綠裳，此去蘇城，你不必跟著了。」

  綠裳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驚喜，可是在回頭看向小姐時，眉眼間卻已布滿愁容：「小姐，是綠裳做錯了什麼嗎？」

  「我曾說過，今後你出嫁，我定會備上一份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出嫁。」

  綠裳一怔，就聽蘇綰寧繼續說道：「既然你如此鍾情於二平，那我便允了。」

  此時不光綠裳，就連紅英都有些不可思議。蘇綰寧向來是反對綠裳和二平在一起的，甚至不惜做了惡人，想要生生拆散他們。

  如今管家已倒，雖然未連累到二平，但到底沒了靠山。

  但綠裳卻知道，管家一走，留了不少遺產給二平，就這些，也足夠他們衣食無憂的度過下半生。臉上便不自覺地再次露出笑意。

  可是在察覺到蘇綰寧冰冷的眼神後，她趕緊低下頭，謙卑道：「小姐，我捨不得你。」

  「以前我千方百計的阻攔你，你都不聽，如今怎麼肯離開了呢？」看著綠裳微微慌亂的表情，蘇綰寧繼續說道，「你放心，我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那時她朝思暮想的場景，綠裳想要磕頭謝恩，卻聽蘇綰寧繼續說道：「但是，從今以後，你與二平生不合離，病不相棄，死必合葬，生死相依，糾纏一生。」

  原本是一句讓新人白頭到老的話，卻讓綠裳聽到了一絲寒意。

  她抬起頭，顫顫巍巍道：「小姐，這是何意？」

  卻見蘇綰寧面帶冷笑：「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嗎？我滿足你。」

  但這個滿足，卻讓綠裳打心底覺得恐懼。而這份恐懼，早已壓過了剛才的驚喜。

  「馬車失控是你做的，借著餿菜試驗我是你做的，以打掃的名義翻找蘇家印章也是你做的。」說這些時，蘇綰寧的語氣無悲無喜，就像在複述一本書籍，「你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幫助董大的私生子坐穩蘇家家主的位置，然後自己去做他的大兒媳嗎？」

  一聽這話，綠裳慌了神。她以為董大死了，做的這一切又極為隱秘，不會有人知道，可是她低估了蘇綰寧的洞察力。

  早在馬車失控時，蘇綰寧便發覺了異常。分明是蘇婉兒策劃的，可是卻在綠裳摔下馬後，變得驚恐。顯而易見，控制馬車的人，是綠裳。一碗餿飯，從廚房端到寢室，她沒有任何察覺；打掃屋子，明面上的灰塵不掃卻偏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晃悠。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讓人生疑？而最合理的解釋，便是這一切都是董大授意的。尤其是馬車失控，她本打算一箭雙鵰，既把蘇綰寧送入土匪窩，又可陷害給蘇婉兒，何樂而不為？

  紅英在聽到小姐的這番話時，已經氣得渾身發抖，再看綠裳震驚的表情，似乎默認了這一切。

  「小姐對你這麼好，你怎麼會……」

  綠裳在被戳破面具後，經歷了短暫的驚恐，變得無所謂：「我和二平是真心相愛的，你憑什麼阻攔我們？就因為你得不到沉公子的愛嗎？是個男人都不會喜歡你這種強勢的女人，你以為沉公子為什麼要接近你？還不是因為你爹嗎？你爹沒了，轉頭就把你甩了，只有你自己還傻兮兮的以為當年是英雄救美，那不過是沉筱憐收集了你所有的喜好與沉勉演得一齣戲……」

  啪！

  紅英一巴掌拍在綠裳的臉上，她渾身顫抖的看向蘇綰寧，心裡卻慌亂無比。但此時，她已經不能從小姐的臉上看出任何表情，一片死灰。

  蘇綰寧不是沒想過，當年的巧合。因為和話本太過相像，她一度認為沉勉便是從話本里走出來的。

  「你繼續說。」

  綠裳捂著臉，不甘心道：「你現在是想做什麼？讓我嫁過去，然後陷害我們？你若是有證據，便去官府告發我啊！」

  做多了陰險的事情，總認為別人會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說完了？」蘇綰寧淡淡道，「今晚，你便嫁去二平處，我明日便會離開蘇城，以後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

  這話說得清楚，可是做了壞事的綠裳總覺得蘇綰寧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她。在被家丁拖出院子的時候，她還大喊大叫著：「蘇綰寧，有本事你跟我明著來啊，暗地裡耍手段算什麼英雄好漢！」

  這話說得蘇綰寧直想笑。可是最後落在心底的，竟然只剩下悲涼。

  當天夜裡，綠裳便被塞進了一頂花轎里，送到了二平處。蘇綰寧也沒食言，給她備了厚厚的嫁妝。

  事後紅英不甘心地問道：「就這樣輕易放過她？」

  蘇綰寧卻毫不在意：「我不是沒提醒過她二平此人品行不端，可是她從未聽進去過。只有自己親身體驗過，才知道自己選的人，是對是錯。」

  二平懶惰、嗜賭、好酒，上一任老婆便是被他生生打跑的。可是這二平偏生長了一張俊俏的臉，還有一張能哄女孩子開心的嘴。

  「她的『福氣』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