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行不義必自斃
2024-06-06 02:52:14
作者: 采依諾
一向懶散的謝義,最近勤快了不少。
謝父不理家中產業多時,但見兒子難得如此上心,不僅寬慰道:「雖說我們財不及蘇家,但是你爺爺打下的基業,足夠我們幾代人衣食無憂了。況且,我們還有皇家庇護,所以即便打不過蘇家,也無所謂。」
謝父一生所願,便是安安穩穩度日,所以他對家業並不上心。年輕時有老爺子打理,年老了,又有兒子打理,他只需要每日澆澆花,與夫人聽聽戲,便心滿意足了。
謝義對於父親這種瀟灑的活法很是羨慕,但如今他有不得不處理的事情。
與對方商量好見面的時間是正午,可他卻提早到了,坐在茶館裡,看著街道對面人來人往的蘇家成衣鋪,陷入了沉思。
掌柜作為中間人,自然也是到場的。他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見謝少爺的茶杯見了底,立馬奪過小兒的茶壺,給少爺添上。
「這成衣鋪的客人可比我們衣坊的要多呀。」
謝義慢吞吞地吐出了這話,眼睛卻依舊盯著成衣鋪。心裡卻不得不佩服蘇綰寧的能力,若是假以時日,此女子定會成為謝家的勁敵。
掌柜手一抖,將茶水倒出來一些,他急忙擦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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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責怪掌柜做得不夠好:「但我有信心,能夠將蘇家的生意搶過來。」
「生意可不是靠搶的。」謝義終於收回了眼,端起茶來,「只有自身商品足夠好,自然是會有客戶找上門來的。」
「是,是。」掌柜咽了口唾沫,應和道,「謹遵教誨。」
「看這日頭,到時間了吧?」
「應該快了。」掌柜遮著眼,朝天空看了一眼,已經是正午了,可是那人依舊沒到。他又朝著屋下看,一人頭戴草帽,半掩著面龐,身穿常服,腰間別著一根竹竿。他在左右環視後,踏進了茶館。
「來了來了。」掌柜認出了來人,衝著窗外揮了揮手。
男人進了茶坊,坐在謝義對面,端起一杯茶來,一飲而盡。外面的日頭太盛,熱得他衣襟都被汗浸濕了。
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摘下頭頂的草帽,而是抱怨道:「怎麼選了這個地方?」
掌柜立馬給來人續上了一杯茶,隨後安撫道:「選哪兒不是選,再說這裡人少,清淨。」
男人「嘖」了一聲,下意識地將背部對向窗口:「算了,今日之後這蘇家成衣鋪在不在都還是個問題呢。」
謝義靜靜地看著男人掀開草帽的一個縫,然後擦了擦裡面的汗,隨後問道:「敢問閣下……」
話未說完,便被對方打斷:「謝少爺,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給東西你給錢,今後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是個謹慎的人。謝義想著。
「那東西呢?」
男人反問:「錢呢?」
謝義踢了踢腳下的箱子,裡面發出沉重的聲音,男人伸手想要拿過來,卻被謝義制止:「誒,我東西都還沒看到呢,你這樣,怕是不合適吧。」
男人想了想,瞅著腳底下的箱子,只聽聲音,便知道裡面分量不輕。
如今外界誰人不知,蘇家與謝家鬧得不可開交,甚至於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男人也是因此,才敢鋌而走險。
他將腰間的竹筒解開,從裡面取出一張紙來,然後放在謝義的面前。
雖說心中依舊有疑問,但見著那張手稿,謝義心中依然有些激動。
「這,這可是你畫的?」
「不……」話音未落,男人聽見一個聲響,他一手捂住畫稿,一邊謹慎的打量著四周。掌柜得到示意,出門去查看,而謝義卻盯著他緊張的面孔笑了。
「這麼緊張,莫非心中有鬼?」
男人眼神閃爍,一看便是被說中了心事。
他沉默半晌,只等著管事從隔壁回來,回復道:「隔壁不小心打翻了一個茶杯,小二正在打掃呢。」
男人的餘光正巧瞥見門外的小二進進出出,隨即放下心來,坦然道:「公子放心,這畫稿並未在世面上流傳,不會對您造成任何影響。」
卻是對畫稿的來歷隻字不提。
謝義淺笑,將畫稿默默從男人手中抽出,隨即細細端詳。
「你也知道,自從之前蘇綰寧大鬧謝家偷竊,我這衣坊的口碑可是不斷下跌。」
他很滿意這畫稿,但小心駛得萬年船:「我怎麼能確認你不是蘇綰寧派來誣陷我們謝家的?」
男人聽完此話,陷入沉思。謝義見狀,起身準備離開,卻被男人一把攔住。
沒有誰會跟錢過不去。
「之前幾次的衣樣圖稿也都是我賣的,若是衣坊出了事,我也逃不脫的。」為博取信任,男人只能自爆身份。
謝義瞥眼看了看身旁的掌柜,只見他摸著腦門上的汗水,點頭稱是。
「這是蘇家成衣鋪的一手圖稿,絕無備份,你盡可放心。」
而隔壁房間裡,小二帶著摔碎的茶具,悄悄將門帶上。退出前還不忘偷偷瞥了一眼屋裡的兩人,俊男靚女,天生一對。只是此時男人鎮定自如喝著新茶,女人氣得直拍桌子。
蘇綰寧壓低聲音,憤怒道:「好啊,果然是我成衣鋪里出了叛徒,看我怎麼扒了他的皮。」
腦子一熱,她便要衝出去,細瞧瞧這究竟是什麼人。
可手腕卻被林昭彥握住,隨即一隻手捂在她的嘴上,示意她不要出聲。
兩個雅間之間只有一面牆,平日裡是互不打擾,可是今日一早,他們便在牆上做了手腳,為了就是能聽清隔壁的談話。
同樣的,如果蘇綰寧的聲音過大,隔壁也會聽到。若不是林昭彥方才急中生智,用茶碗聲遮掩住蘇綰寧的怒斥,怕是此時已經被那和謝義做交易的男人聽見了。
蘇綰寧被迫貼在林昭彥身前,那修長的手指已經遮蔽住了她大半的臉龐。伴隨著掌心的溫熱,她想起遇見林昭彥後的種種。似乎全是不順,她腦袋瞬間清醒,報復性的將嘴張開,一口咬了下去。
林昭彥吃痛,可是強忍著沒發出聲響,側著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
「也就是說,之前的圖稿的確是偷盜的?」謝義有些不可思議,畢竟之前他可是信誓旦旦澄清自己沒有偷盜。
「謝公子您這話說得就不對了。」男人考慮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找更加合適的詞彙,終於,他想到了,「是救,不是偷。」
那圖稿本就是蘇家準備處理掉的,他救回來,給欣賞此圖稿的人,是賦予了此圖稿新的生命。
難道不該是「救」嗎?
謝義氣不打一處來:「休要狡辯,若是這事兒被人抓住把柄,鬧上官府可就麻煩了。」
「沒有把柄,這圖紙是由我母親親手處理的,除了手中這一份,再沒有任何證據。」
男人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可是眼神卻一直盯著謝義腳下的那箱錢財。
謝義也算是聽明白了,這來人的母親是蘇家成衣鋪的長工,所以才會輕鬆拿到圖紙:「你就不怕蘇綰寧知道後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嗎?」
「蘇綰寧懷疑的是月黎郡主,只是苦無證據。」男人繼續道,「況且如今蘇家已是強弩之末了,若是你們能先她一步將新樣衣出售,定會讓蘇綰寧再也爬不起來。」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見謝義還不放心,男人有些著急:「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蘇綰寧斷了我的財,我就要毀了她。」
「這是多大的仇呀。」錢財而已,何至於此。
可錢財對於生活在底層的人來說,是活下去的保障。
謝義好奇道:「你就不怕我報官?」
「謝公子當然不會,如今衣坊也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的指尖敲著畫稿,催促謝義儘快做出決定。
謝家與蘇家的恩怨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他也是在得到確切的消息後,才敢將畫稿帶出來。
「很好,我買了,希望公子您,不會為自己的行為後悔。」謝義起身,將畫稿捲起來,塞進袖子裡,招呼著掌柜離開,只留下座位下的一個箱子。
這是謝義與人做生意的習慣,帶著多倍的錢財,放在身邊,若是談成了,便將箱子留下,多出的錢財便當交個朋友。
是故,謝家生意不大,朋友卻不少。
男人將箱子打開,只一眼,便興沖沖地合上。
這些錢,不僅能夠還上賭債,還能讓他們母子二人衣食無憂很長一段時間。
他一邊盤算著怎麼花,一邊想著如何在債主面前揚眉吐氣一番,全然沒注意到,在他離開房間的時候,兩邊的大門同時打開了。
「張豐,果真是你。」
男人下意識的回頭,看到兩側房間走出來的人。一側是蘇綰寧和林昭彥,而另一側是月黎與一眾不相識的人。
看模樣,卻像是衙門裡的人。
發覺事情敗露,張豐轉身就跑,迎面便撞上了本該離開的謝義。
「蘇綰寧,人我可給你套出來了,你可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你們設計我?」張豐就算再蠢笨,也知道這是一場專門針對他而設的局。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掌柜,若說他是偷盜,那掌柜知情不報,該是同夥才是。
掌柜立在一側,頻頻擦汗,他也是今早才知道,這是一個局。牽繩拉線的是他,收買偷竊圖稿的也是他,現在他只是滿心希望這件事不會牽連到自己。
他躲避著張豐的目光,一言不發。
倒是謝義坦然地開口道:「你該不會真覺得,我堂堂一個謝家,真的淪落為衣坊中無人可用的地步吧?」
他赤紅著雙眼,看向蘇綰寧的方向:「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
蘇謝兩家不和是假,林昭彥上門挑釁是假,懷疑月黎郡主是假,謝家無人可用也是假。
「當然,不然我如何能將鋪子內部的毒瘤挖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