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日
2024-06-06 02:50:33
作者: 蔡司
翌日一早,吃了早飯姚沁便出門了。身邊沒了隨行的阿杏,她還怪不習慣的。
走至路口,忽聞背後傳來呼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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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沁——阿沁——」
姚沁轉身回望,便看見梁梁開濟手執一把長柄油紙傘走了過來。
應是追姚沁走得急扯到了背後的傷口,梁開濟疼得齜牙咧嘴,偏偏五官還皺巴巴擠在了一處,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
「你怎的來了?」
姚沁還以為梁開濟也要跟來,可是想著他背後的傷口,就有些不情願了。
閒逛時,身邊跟著一個病人,便要處處照顧他、考慮他,難免不能盡興……
「今早起時,東邊便有朝霞。我怕萬一落雨,你淋濕了就不好了,帶把傘安心些。」
原來是為這個,姚沁突然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可恥。
「多謝了,我今兒不走遠,就在城裡。」
梁開濟只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繼而說道。
「過兩日等傷口結痂了,我陪你去城外走走,說是城東十里外,有一秋菊莊,這幾日菊花開得正艷。」
「好。」
梁開濟的熨貼恰到好處,既不讓姚沁覺得負擔,但又無從拒絕。不知道某時某刻,她就成了溫水裡的青蛙。
「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無事的。」
「你先走,你走了我再回去。」梁開濟堅持姚沁先走。
姚沁執拗不過,便只能先走。出巷口時,她特意回頭看了看,梁開濟仍舊站在原地目送她。且見她回頭,更是露出了一抹淡笑。
姚沁說不上什麼感受,不可思議的感覺已經很淡了,只覺得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但細細咂摸起來,那感動里又有些警惕。
如今的梁開濟仿佛是浪子回頭,固然眼前的他千般好萬般好,可誰也不能保證他不會舊態萌發不是嗎?
姚沁的身影消失時,梁開濟的笑容才淡了去。等他走回小院,臉上已全然都是肅穆了。
一個人影從樹上一躍而下。
「屬下見過將軍!」
「起來吧。」梁開濟飲了一口茶,「都城裡現如今是什麼情況?」
「自聖上龍體抱恙,便由三公輔佐太子監國。各方勢力暗流涌動,但因著您的關係都按兵不動。」
「若是我被刺身亡的消息傳回去會如何?」
梁開濟掏出匕首擦拭、把玩。
那人影沒有片刻猶豫:「一觸即發,太子危矣。」
這話一點不假,前朝毀於外戚。先皇也差點犯了這樣的錯誤,當今聖上登上龍座不容易,是以非常厭惡外戚勢大。
當今皇后,出身並不顯貴,母家不過是一個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但因著外貌綺麗且性情溫和。
年方十六便進宮伴聖,十八歲誕下皇三子後,被冊立為中宮皇后。
但因著母家不顯,皇三子在被立儲一事上頗受爭議。特別是與外家是樞密使的二皇子,以及外家是宰相的五皇子相比,就顯得非常弱勢了。
因著和安公主的政治遠見,梁開濟一直是堅定不移地保皇派,當今聖上中意二皇子,立下二皇子做儲君。
梁開濟便義不容辭地站在了太子的背後。梁開濟手握兵權,比起一般的官員,是真正的鐵拳頭。
若是梁開濟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太子相當於失去了最大的支撐。
且因為梁開濟的緣故,三公之一的秦太傅也一直偏倒向了太子。可現如今……
「秦家什麼動靜?」
「態度曖昧,自秦娘子回都後,便被聖上的人送了回去。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反正從那以後,秦娘子再未踏出閨閣一步。」
「月初時,羅相曾宴請秦太傅。據說兩人相談甚歡,秦太傅離開時,羅相親自出來相送的。」
這就有意思了,樞密使半分軍權,宰相又是朝廷政務的一把手,梁開濟手握軍權實權。如此看來,是三足鼎立了。
若是梁開濟這棵大樹倒了,那麼二虎相爭必然是支持者眾多者獲勝。羅相此時做這樣的事情不覺得太惹眼了嗎?
如此有恃無恐,是篤定五皇子定能榮登大寶嗎?秦太傅為人一向圓滑隱忍,這會子怎麼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拎不清了呢?
難不成是想通過此事向太子施壓,逼迫太子為其女秦芷蘭討要些什麼?若真是如此,那秦太傅可真是老糊塗了。
秦芷蘭教唆公主給男子下藥,且失了清白之身。這是世俗最難容下的,秦太傅若真是一次要挾,可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那日尾隨刺客的人可回來了?」梁開濟站了起來。
「還未,但是傳來消息,說那日匪徒並直接沒有離開。而是埋伏在附近,確認船隻駛離後才走的。」
梁開濟冷笑一聲:「還是個有腦子的。」
「不錯,此人很警惕,他離開後並沒有直接趕回去復命,而是兜兜轉轉在附近的鄉鄰里亂竄,看樣子也是害怕有詐或者害怕被跟蹤。」
「以免打草驚蛇,我們的人不敢跟太緊。今早傳來消息說是匪徒乘客船趕往西北了。」
梁開濟沉默了,西北?西北是樞密使的轄區,雖說他人在都城,但管理的卻是西北軍的事務。此人趕往西北是巧合嗎?
宰相忙著拉攏朝臣,刺殺他的兇手卻逃去了西北。那麼這次刺殺的背後,誰才是兇手?
抑或者聯手嗎?左右思忖,梁開濟覺得連手的可能性比較小,畢竟誰不想鷸蚌相爭,坐收漁利呢。
再者,有沒有嫁禍的可能呢?沒有充足的證據前,梁開濟不會貿然下論斷。
「將我遇刺身亡的消息傳回去,對梁家也要保密。」
下屬有些疑惑:「老夫人那裡也要嗎?萬一她老人家承受不住……」
「將祖母送往莊子裡養養身子,不許告訴她。咱們便將計就計,將這些魑魅魍魎都炸個乾淨。」
那屬下來去匆匆,轉眼又消失了。但天邊卻是聚起了大朵大朵的雲,將明媚的日頭遮掩了起來。
梁開濟抬頭望去,黑雲翻墨,眼看就風雨欲來。
姚沁雇了一艘烏蓬船,想將這小小水城的條條水道都看上一看。
她自在地坐在船頭,張望著來往的船隻,河兩岸青石板的路上,儘是擺賣的小販。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船家是個老阿麽,立在船尾輕輕搖著船槳。見姚沁是個外鄉人,忍不住唱起了當地的小調子。
姚沁聽得如痴如醉、輕鬆又愜意,這是她兩輩子過得最暢快的一日。
忽而風起,老阿麽歇了嗓子:「這位小娘子,眼看著要下雨了,我將你送到岸上去可好?」
姚沁正是開心,聽到要下雨不免有些失落,但老人家單薄風吹雨打著涼了可就難辦了。
「勞煩您了,阿麽。」登了岸,姚沁轉身付錢又笑著對老麽麽道了謝。
那老麽麽卻比姚沁還開心,姚沁出手大方,這一趟船便賺了三百個大錢。不說今日家裡可以吃肉,就是孫女惦記的頭繩都可以買了。
告別老阿麽,風來得更急了,油紙傘都打不開,無奈之餘她只好轉身鑽進一家茶館。
姚沁想等這陣子大風大雨過去了,再往回走。
果然不出所料,不過是茶博士上茶的功夫,那大雨便來到了。
邪風卷著大雨,都散入了臨窗的客人身上。不免又引出一陣驚呼,但這驚呼明顯帶著愉悅。
茶博士見狀,忙把客人引到安全的地方,隨後又給更換了新的茶水和點心。
姚沁看得有趣,就連盤子裡的綠豆糕都多吃了兩塊。往日裡不甚喜歡的綠茶,今日都覺得淡了幾分苦澀。
「這位郎君,快進來躲躲雨吧。」
茶博士的吆喝聲再次響起,姚沁跟著聲音看去,卻是看到了撐著青布油紙傘的梁開濟。
他站在茶館門外,笑盈盈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