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2024-06-08 09:05:14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可惜李稷還處於驚訝之中完全未回過神來,對眾人的恭賀更是毫無反應。

  肅庸見狀不得不出言提醒。「陛下?陛下?」

  李稷這才反應過來,吩咐重賞幾位醫者還是綰綰身邊伺候的人。

  綰綰尚且無醒來的跡象,李稷還是吩咐道:「給周相他們遞個話,今日的事情就議到這裡,讓他們先散了吧。」後又對葉家祖孫三人道:「煩請幾位在偏殿稍後,朕有話問你們。」

  偌大的殿內只留下夫妻二人,看著仍在昏睡中的綰綰,李稷的心情甚是複雜。曾幾何時,自己萬般憧憬這個孩子,而今他全然沒有曾經預想的喜悅,心中只有無限彷徨。因為無需旁人告訴他,他自己都能想到以綰綰如今的身體狀況,能否平安誕育這個孩子實在是猶未可知,更不必說生育孩子的過程本就兇險。

  念及此,李稷不免心事重重,許久才隻身去了偏殿。

  事實與李稷預料的一樣,綰綰的情況的確不好。

  葉向高道:「回陛下,皇后陛下到底重傷未愈,這一胎要千萬小心才是。」

  

  「無論何時,皇后安危才是第一要緊事。我就把他們母子交託三位了。」李稷沒有任何猶豫。

  「是。」三人齊聲應道。

  「葉含英留下,你們兩位先退下吧。」

  葉秀父子倆面面相覷,奈何這是聖人詔令,他們只得依言行事。與此同時,李稷屏退左右。

  殿門關閉之後,李稷開門見山地道:「現在你可以說你不敢說的話了。」

  葉含英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心事竟會被聖人一眼看穿。「妾惶恐。」

  李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你與你叔父不同,他擅用毒,而你擅長的本就是嬰婦之科。早在你來長安之前,你就已經知曉綰綰所中是何毒物了。且你來長安已近兩年,當真沒鑽研出什麼名堂嗎?」

  僅僅這幾句話之後,葉含英背後已然滲出冷汗,這是聖人第一次拿出帝王氣勢來同她說話。

  「回陛下,有是有的,只是……」

  「我方才已經說了,無論何時綰綰的安危最要緊。」李稷早已猜到了葉含英的顧慮。「於朕而言,無論何時她首先是朕的妻子,然後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深呼吸了幾次之後,葉含英才骨氣勇氣開口。「陛下,若皇后陛下腹中胎兒可為娘娘再添十年左右的壽數,您是否會捨棄這個孩子?」

  李稷閉目凝神,緩緩開口道:「若只是捨棄這個孩子,就能讓綰綰多活十年,你是不會如此猶豫不決的。」

  葉含英無比沉痛地說出了那個最殘忍的真相。「除了皇后娘娘一身武藝盡廢以外,她此生是再無法生育了。」

  「此事應該不是只有你才知道吧?」從李稷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回陛下,叔父也知道。」

  怪不得葉秀同他這個侄女甚是親近,原來都是離經叛道之人。李稷又問:「你祖父卻不知此法?」

  「因為此法是屬邪術。按葉氏族中規矩,邪術是不能碰的。」葉含英答道:「即便是妾與叔父不顧族規,強用此法。可此法到底兇險,有祖父醫術從旁協助,必然大有助益。可祖父若因妾用了邪術,置氣不願插手此事。即便有叔父從旁協助,妾也不敢輕易嘗試。至於皇后陛下那裡,妾還不敢讓娘娘知道尚有此法,可以為她續命。」

  「此事辦得不錯。」李稷繼續發問:「你叔父怎麼說?」

  葉含英如實答道:「此法妾之前就與叔父商議過。正如叔父所說,邪術不邪術的倒是其次,總得先有了身孕才是。」

  「如此說來,葉秀並不反對用此法?」

  「回陛下,其實叔父一直都在猶豫之中。」

  「可是他覺得,中宮無子是罪過?」

  「正是。叔父說,皇后陛下已經得罪太多人了,無子這一條罪過就足矣讓她粉身碎骨。」葉含英道。

  「你們只管治病救人,朝堂之事不是你們該操心的。」葉秀的顧慮雖然不無道理,可李稷心裡孰輕孰重早有計較。「此法有幾成把握?」

  「若是只有妾與叔父,四五成把握還有的。若得祖父出手相助,便可再多兩成。」

  距李稷最終下定決心,只有一步之遙了。「若是失手,結果如何?」

  葉含英道:「倘若失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皇后娘娘也會武功盡失。即便以後再有孕,此法也不能再用了,而且所生之子必然體弱多病。」

  在李稷看來此事根本無需再有任何猶豫,這樣的結果自己完全可以承受,況且方才葉向高本人也說這一胎本就艱難,女人生孩子更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事情,綰綰本就離鬼門關不遠,這一遭若是直接跨過去了,那可大大不妙。「你們需要準備多久?」

  即便葉含英對於聖人做此決斷並不以外,可她全然沒有想到竟會這樣快。「妾這裡需要用的東西,早已準備就緒,但需等腹中胎兒安穩之後。」

  「所以要等到懷胎三月之後?」李稷言簡意賅地問道。

  「正是。」

  「那正好,還有近兩月的時間。你祖父那裡也好辦了,你把此法盡數授予孫永清,就說是他尋來的此法。你祖父能同你們置氣,但萬萬不能同朕的人置氣,事情到了那一步,他還不至於見死不救。」

  顯然葉含英仍有顧慮。「可皇后陛下那裡?」

  「她當然不需要知道真相。」李稷道:「行此法時,是否需要她全力配合?」

  葉含英已經知曉李稷的意思了。「可以……不用」

  「你是聰明人,該知道如何做。」

  「可事後妾要如何跟皇后陛下解釋,孩子沒了?」

  「你祖父方才是如何說的?」李稷反問。

  「妾知道該如何做了,請陛下放心。」

  「即便事情不成,皇后也不可再經歷喪子之痛了。」這是李稷最後的囑咐。

  讓肅庸去召執失善光即刻入宮之後,李稷便把自己鎖在了偏殿。在殿門關上的那一刻,淚水從他的眼角緩緩溢出。「綰綰,我到底還是讓你一無所有了。」

  當李稷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他儼然一副歡欣鼓舞的樣子,就連肅庸都未曾看出任何端倪。

  更不說萇離也被這個消息震得不知所措,根本毫無心力去注意旁的事情。以至於李稷表示要為她腹中胎兒祈福而大赦天下,都未能引起她多大的反應。

  唯有李稷自己知道,這並非只為隱瞞真相而做的戲,他真正目的是為綰綰祈福,更是平復自己對綰綰和對她腹中孩子的愧疚。作為夫君他奪走了心愛女人做母親的所有希望,作為父親,他更是讓這個孩子不曾來這世上看一眼,就讓他用自身為他母親去換十年的壽數,以此來盡孝道。

  可作為君王,有的是女人願意為自己誕育孩子,但綰綰只有一個。在不知綰綰壽數有限的時候,李稷知道這個孩子一定可以留住她,如今已知真相,這個孩子不僅留不住她,還有可能成為她的催眠符。自己是做過太子的,所以深知為儲君的種種不易,且不說他的母親是註定沒有機會看他長大成人的,失了母親又沒有外戚支持的太子,決計坐不穩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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