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所言極是
2024-06-08 09:05:10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待眾人落座之後,萇離看著角落裡的那人,問道:「不知山陽公在長安可住得習慣?」
山陽公起身恭敬答道:「多謝皇后關心,臣住得慣。」
這一刻萇離開始佩服起此人來了,面對自己這個對他們全族惡事做盡之人,他竟然還能是如此態度。
李稷在旁用只有萇離聽得見的聲音道:「看見了吧,此人留不得。」
萇離只當做沒聽見,繼續問道: 「那就好。不知令尊可入土為安了?」
沮渠昊以身殉國之後,被萇離當眾驗屍以作羞辱。而今主動問起人家是否入住為安,任誰來看這都不像是安了什麼好心。
眾人偷偷去看李稷,只見聖人在旁不發一言,獨自把玩著手中酒盞。如此情形,本欲出面做和事佬的人紛紛作罷。
「回皇后陛下,聖人讓人營造的陵墓尚未完工,故而家父暫時停靈於長安城郊。」
「陛下果然是宅心仁厚。」萇離又點了戶部尚書的名。「此次西征戰果,犒賞將士之後還剩多少?」
戶部尚書當然明白,皇后問的是從人家祖墳里挖出來的東西還剩多少。「回皇后陛下,賞結餘八十七萬貫零五百三十二文錢。」
「杜尚書好記性,零頭都記得如此清楚。」萇離由衷贊了一句。
「皇后謬讚。」
萇離回頭對李稷道:「陛下,妾以為這筆錢用來為前山陽公營造陵墓如何?」
所有人看向萇離的眼睛都直了,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用人家祖墳里得來的財物,再把人家後人給埋了。
李稷還未回答,山陽公終是按捺不住了,即便有人在旁拉扯他的衣角,也未能阻止他破口大罵。「你這個蛇蠍毒婦!」
殿內竊竊私語聲驟起,即便眾人皆知皇后是有意為之,卻無人猜得透她此舉的真正目的。最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聖人竟也不怒,而是笑問皇后。「這樣的事情應該無需朕替你出手吧?」
「那是自然。」萇離莞爾道。
眼見著國母被人當面辱罵,自然有朝臣拍案而起。
萇離朗聲道:「都坐著吧。大好的日子,何必為此人壞了興致。」說著起身向著山陽公走去。
此刻,殿內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萇離身上,她身後三尺長的火紅裙裾被光潔如鏡的青磚地面襯得愈發奪目,絢爛裙裾卻不及她的如花笑靨勾人心魄。
行至山陽公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幾位投降而來的沮渠氏族人,道:「知道你們忍我很久了。今日我與聖人大婚,普天同慶,對滿朝文武皆有賞賜,你們雖是降臣也不該例外,眼下你們可以把心中積蓄已久的話一併說了,免得你們心內鬱結,若是還有其他人,可與你們一道。」
這最後一句是說與滿殿眾人聽的。除李稷還在怡然自得地品酒以外,其餘諸人皆是一怔。
殿內鴉雀無聲,有不少人連大氣都不敢喘。沮渠氏中並無人開口,有些膽子小的已畏縮成一團,止不住地渾身顫抖。
萇離並不看他們,而是是抬手示意一位侍立於角落的帶刀侍衛上前。
侍衛奉命上前後,萇離又以目光示意他奉上佩刀,遲疑片刻後,侍衛奉上佩刀。
萇離並未接過,而是順勢從他手中抽出佩刀。「若是沒有,就該我殺人了。」
「陛下,今日是大喜……」眾人知道這活閻王不是自己能攔住的,故而只能求助聖人。
李稷直接打斷他們,對著萇離道:「知道你累了,料理完此人,咱們早些回去休息。」
「陛下,今日到底是您大喜的日子。」仍有人不願放棄。
「大喜之日,國母就被人當面辱罵,你們是覺得皇后提不動刀了,還是朕死了?!」李稷質問眾人。
與此同時,萇離手起刀落,方才罵人的山陽公隨即血濺當場。對於周遭之人的驚懼,她熟視無睹,還刀入鞘後示意侍衛退下。朗聲問道:「山陽公重孝剛滿百日就入宮赴宴,是誰許他入宮的?」
話音剛落,立刻有不少人跪地請罪。「臣一時疏忽,懇請陛下,皇后陛下贖罪。」
尋聲望去,帶頭的是禮部侍郎高岳,萇離想起,這渤海高氏為了逃避納賦之事沒少出么蛾子,如此心中便有數了。「這本是你們做慣了的事情,居然還能出這種紕漏。我不罰你,只看陛下如何說。」
「大喜的日子,你們放身負重孝之人參加宮宴,不僅是玩忽職守,更是大不敬。居然還要麻煩皇后親自出手,朕要你們何用?!」既然是故意找茬,那李稷豈有輕縱的之禮,高岳革職查辦是免不了的,禮部上或輕或重都受了責罰,無一人倖免。
「時候不早了,宮宴就到此吧。」李稷已然起身,攜萇離出了麟德殿。臨出殿門之際,又扔下一句:「給山陽公營建的陵墓,再從朕的私庫中出一筆將他們父子合葬。」
就算是於萇離而言,新婚之夜砍了一人的腦袋也委實太過刺激了。可李稷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帶著她回了延英殿,更衣就寢。
自己這道行到底還是差了些啊,萇離心中感慨。
看到綰綰的表情,李稷不咸不淡地送給她一句。「沒點兒本事,我能把你弄到手?」
「夫君所言極是。」萇離皮笑肉不笑地道。
之後的日子萇離過得依然自在散漫,很是愜意,可若她徹底不問世事,卻是言過其實了。
大婚後半月,那位有資格參加會試的鄧馮氏終於抵達長安。萇離早有交代,所以她一到長安就被人安置在了妘府住下。
此人因何來參加科舉,早在周成珺給萇離的書信中,就已將此事說清楚了。
此人本名馮姝,夫家姓鄧,早年已經出嫁且育有一子一女,其子尚在腹中夫君就病故了。好在其婆母開明,在其守寡之後也不曾苛待過她,更是准許其來參加科舉。上屆科舉時,馮姝孝期已滿本可以參加,可她覺得自己仍才疏學淺,仍需精進,故而苦讀三年後,才來參加本次科舉。
萇離看見此人的第一眼,就大抵理解了李稷當年看自己的心情,自己這樣的在他眼裡都難以立足官場,更何況是眼前這個老實人?
「妾拜見皇后陛下。」無需任何人引薦,馮姝已然知道來者何人。
「今日不是正式召見你,無需多禮。」萇離已經儘可能語氣和善了,可她上位者的氣勢依然讓馮姝有些侷促。「坐吧。」
「謝皇后陛下賜座。」
故然知曉馮姝此次科舉就不會有結果,但萇離並不打算讓她就此打道回府,此人與自己還有大用。不過在此之前,自己要確認此人心性如何。「你這一路奔波固然辛苦,我卻不得不給你當頭一盆冷水了,此次科舉你絕無可能進入殿試。」
馮姝一怔之後才道:「陛下所言,妾並不意外。過去三年,您若是默默無聞也就罷了,但您做到了封疆大吏不說,又以不世之功榮登後位,更不必說您的出身又壓得滿朝文武抬不起頭。任誰也不希望再出一個您這樣的人。」
「你倒見事清楚。」萇離道:「既知如此,你可後悔?」
「不悔,妾來參加科舉從不為功名,只為給一雙兒女,尤其是犬子做個讀書的榜樣。」馮姝道。
「如此說來,會試之後你就要返鄉了?」
「正是。」
萇離盯著馮姝看了許久,能為激勵兒女好好讀書而來參加科舉的母親,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