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2024-06-08 09:05:08
作者: 柴托夫司機
萇離是在大婚前三日入住大長公主府的,兩人見面很是客氣,甚至還能坐在一處品茶閒話,仿佛從未有過任何嫌隙。
妍娘冷眼旁觀後,對大長公主感慨道:「皇后果然不是初來長安乍到的那個萇娘子了。」
大長公主很是不以為意,道:「在朝中摸爬滾打了這麼久,是該長進的。況且,她若沒這點兒城府,莫說坐不穩中宮,保命都難。」
「可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她如何還能為您所用?」
「我是要讓她為我做事,可我從未要她為我所用。」大長公主道:「她若是為我所用,李十郎會留她至今?」
妍娘嘆息道:「此事怕也是不能了,從鄴州回來之後,皇后於明面上就再未參與過政務了。」
大長公主輕蔑一笑。「你就沒發現她的所有官職都還沒撤嗎?」
「您是說……」妍娘眼前一亮。
「歷朝歷代勛貴們兼併土地之事層出不窮。記得開國之初,平民百姓所占全部耕田十中有九,他們納全部賦稅倒也沒什麼。而今立國不過五十餘載,新開耕田沒見有多少,勛貴所占耕田卻已近三成,而舉國賦稅仍由平民百姓承擔全部。若想得萬世基業,此風斷不可長,趁著如今局面尚能把控,對永業田開始徵稅賦,無論這是他們二人誰的意思,這都是高瞻遠矚之舉。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民心不僅是世家大族之心,還有平民百姓之心。小民再如何卑賤,這天下也有他們一份。」大長公主道:「這如此得罪人的事情,若由李十郎出面,他仁君的名頭可就沒了。如今妘婉風頭正盛,此事由她出面最合適不過,更不必說她不僅屠城殺降,回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把老二梟首示眾,一切都只為逼得滿朝文武無人敢與她相抗。她應得的永業田能不能到手,她根本就不在意,或者說她早就知道拿不了到手。」
「可聖人到底沒有全盤採納她的諫言吶。」
「因為如此一來,因功得來的永業田不納賦稅這種理所應當的事情,到他手裡也成了他對有功之人的褒獎。李十郎,果然是出息了。」大長公主道:「妘婉到底是把人得罪完了,李十郎在此時給她名分,與其說這是貶謫,還不如說李十郎在不遺餘力地護著她。可她始終是李十郎手裡最快的刀,無論是誰都捨不得將這柄快刀束之高閣太久的,所以用不了多久妘婉就該復起了。」
「可中宮之責該如何是好?說起來打理後宮也不是件小事。」妍娘道。
「宮裡那些想管後宮又能管好的,不是一抓一把?讓妘婉去管後宮,你就不覺得屈才?」
妍娘道:「說起來昭獻皇后翻過年也不過二十有一,若是尋常婦人的確不能算是年輕了,但二十一歲封侯拜相,固然她未能封侯,可無人可以否認她有這個資格,這是多少男人都未能做到的事情。」
「你也看出來她會拜相了?」大長公主道。
「除此之外,奴婢實在想不到聖人還能給她什麼官位了。當初設立群相就是為了分割相權,以免相權制約皇權,反正都已經六位相爺了,再多一位也無妨嘛。」妍娘惋惜道:「只是於皇后而言終究是個過慧易夭的命數。」
「她終究是個凡人,既是凡人那就終有一死。但就連我也得承認,看她才知什麼是不負此生。」大長公主目光悠遠。
萇離雖是從大長公主府出嫁,可大長公主也是天煞孤星的命數,所以真正來為萇離送嫁之人還是燕國夫人。
正為她細心梳頭的燕國夫人笑道:「說起來,此事該是個兒女雙全的人來,可聖人還是讓妾來為您送嫁,也算是了卻妾不曾為女兒送嫁的遺憾了。」
「夫人哪裡的話,長安城誰不知道您不僅兒子生得多,而且各個都有出息,這樣的福氣不比兒女雙全更難得?」萇離客氣道。
「可見聖人是等著他的嫡子呢。您的孩子,聖人必定疼愛。」
「謝夫人吉言。」對於不知內情的人而言,萇離只能如此應付。
那套金鑲珍珠的頭面在萇離身上佩戴妥帖之後,燕國夫人忍不住讚嘆道:「聖人果然有眼光。金鑲珍珠的首飾不常見,卻是極襯您的。」
「夫人謬讚。」萇離會心一笑,燕國夫人都如此說,想來今日之後金鑲珍珠的首飾定會在長安城內火起來。
眾所周知迎娶皇后無需聖人親來,通常都由與聖人親厚的顯貴作為迎親使,來迎接皇后入宮。朝野上下皆以為這個迎親使會出自周相家中,而且極有可能就是周相本人,就連萇離自己也如此想。所以當她發現,李稷居然自己來迎親時,著實被驚得目瞪口呆。
既是聖人親來,那肯定是天子儀仗來迎皇后。故而萇離大膽猜測,李稷是為了用天子儀仗來迎自己,才弄得這一出。
隨李稷上了天子儀仗後,萇離道:「做了一個月的皇后,正兒八經的皇后儀仗我都還未用過呢。」
知道綰綰一身行頭不輕,所以李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天子儀仗你又不是沒坐過,你這是喜新厭舊還是怎麼著?」
為免李稷作妖,萇離馬上安撫道:「怎會?十郎親來,我很高興。」
「難道你也以為會是周相?」
「嗯。」萇離道:「不過周相到底年事已高,十郎興許會派沈相前來。」
李稷笑道:「自己娶夫人,讓旁人來迎親算怎麼回事?」
雖然萇離未做回應,但面上的笑容已然表明她心中甜如蜜糖。
因有這個緣故,大婚不再是一件苦差事。 白日喧囂過後,麟德殿內再度燈火通明,李稷在此大宴群臣即為慶祝迎娶新後,也是為何晏等人接風洗塵。
萇離注意到,已被押送至長安的沮渠氏也來赴宴了,她不由看向了李稷。
後者目視前方,極是淡然地道:「人家既已受封山陽公,前來赴宴不是理所應當?」
「大喜的日子,十郎讓我看見他,莫不是給我找晦氣?」
「休要胡言。」李稷玩笑道:「知道你沒殺他是給我面子。你已經刨了人家祖墳,毀了人家宗廟,既然要做就要做足全套不是嗎?」
「這種日子大開殺戒不好吧?」萇離到底還記得今日是她成婚的日子。
李稷笑了。「不在大喜的日子殺人,怎能顯你梟雄本色?如今在朝臣眼中是我終於把你這個禍害給關進後宮了。不過朕以為,昭獻皇后可以不過問政事,但朝中餘威斷不可減。」
「十郎又攛掇我不干好事。」
這委委屈屈語氣聽得李稷心曠神怡。「聽話,此事我幫你做就沒意思了啊。」
「明日一早又是闔宮妃嬪請安,我到現在還沒想好有何理由可以不用起個大早,不讓她們來請安呢。」
「行,明早你安心睡覺。我接著做昏君就是。」
這時,何晏率一眾武將向李稷敬酒,打斷了二人談話。
場面話說完,自是君臣把酒言歡。然而李稷卻在此時放下了杯盞,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他為何如此。
李稷朗聲對眾人道:「眾所周知,世人提起我朝時常會在前面加上一個中字。待世人不再稱我朝為中昱時,朕再飲這杯酒不遲。」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無不振奮,齊聲道:「臣必當竭盡全力,讓陛下儘早滿飲此杯。」
掃視過階下百官後,李稷再度開口:「朕拭目以待。」
看著身邊意氣風發的李稷,萇離莞爾一笑,她的男人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