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裡藏刀

  次日，當萇離出現在崔府門前的時候，除了輩分比萇離高的幾人以外，其餘崔氏族人都由崔元禮起其他崔氏族人皆在二門處迎接萇離。一番客套結束後，崔元禮道：「開宴尚需一些時候，就請表妹移步後院，父親正等著表妹閒話家常呢。」

  萇離極是客氣地道：「兄長不必如此客氣，在外您是相爺，我還要在您面前自稱下官呢。今日既是家宴，你我以兄妹相稱，自是無需客氣。」

  又是一番客套之後，萇離才由崔府的侍婢引路去見崔鉉。

  「兒見過舅父。」萇離仍是執晚輩禮。

  「兕子不必多禮。」崔鉉立刻上前虛扶一把。

  舅甥二人坐定之後，崔鉉道：「聽聞郭良月內就能回到長安，想來兕子也好事將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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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舅父見笑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聖人尚且毫不避忌，兕子就更不必如此了。崔鉉樂呵呵地道：「聖人借著阿殊領神武將軍一職的機會，給了不少賞賜。又跟二郎說抓緊時間把府上好好修繕一番，想來是聖人打算讓你從崔府出嫁了。」

  「舅父是兒的外家，這也是情理之中事。」萇離不動聲色地道：「此事倒是給舅父一家添了不少麻煩。」

  「既是一家人，就不必說如此見外的話。就算你阿耶還在，你的婚事我也是要上心的。」崔鉉擺了擺手道。

  眼見鋪墊說得差不多了，萇離就說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多謝舅父為兒的事情操心，眼下兒就有一件犯難之事，還望舅父指點一二。」

  「想不到兕子還有犯難之事，直說就是，若是舅父能為你排憂解難定然義不容辭。」崔鉉儼然一副和藹長輩的模樣。

  萇離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吩咐道：「桑梓，東西放下，你退下。」

  崔鉉也是聰明人，鑑於如今自己是， 萇離在外朝最大的依靠，加之又在自己府上，也就放心吩咐府上侍婢退下了。

  之後，萇離才拿出那枚傳國玉璽。「舅父應該認識這是何物吧？」

  為了確認無誤，崔鉉拿起玉印，看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便完全確定了。「這……是你阿耶的東西？」

  肅庸的差事辦得不錯，萇離心中一喜，面露一絲尷尬笑容道：「舅父何必明知故問呢？若是聖人有這東西，還不立即拿出來昭告天下。」

  「那兕子此時把它拿出來是意欲何為呢？」崔鉉拿著傳國玉璽在手中端詳起來。

  「以妘氏當年之勢，自立為王自是不成問題，可若說問鼎天下，還需等待些時日。想來舅父應該明白。」萇離一臉悵然道：「今時今日，此物於妘氏而言毫無用處，但於聖人而言此物是大有用處的。如今聖人是兒的君上，更是兒的夫君，於公於私兒都應該獻給聖人的。」

  「既然如此，兕子把此物拿到我這裡來是何意啊？」崔鉉放下傳國玉璽問道。

  「還請舅父見諒，固然妘氏當年有不臣之心，終究並未成事。至於三哥叛逃至中昱，那也是形勢所迫之舉，此事世人皆知。如今兩國議和，西夏復我妘氏藩王名號，我總要顧全妘氏的名聲，就算我妘氏身份高貴，可亂臣賊子的名聲終究是不好聽的。」萇離道：「倘若由兒把此物獻出，那就是坐實我妘氏亂臣賊子的名聲了。」

  身為女子，盡心輔佐夫君的同時，盡一切可能保全娘家的顏面，這在任何人看來都是理所應當之事，崔鉉自然也不會例外。「所以兕子是想由我向聖人獻上傳國玉璽？」

  「正是如此。博陵崔氏與整個祝融八姓都極有淵源，如今又是世家之首，傳國玉璽輾轉多年，在博陵崔氏的手上也不會令世人太過意外。如今以中昱國力之盛，又有聖人的雄才大略，一統天下是早晚的事情。此時獻上傳國玉璽，於聖人，於中昱都是大功一件。舅父以為如何呢？」

  看到崔鉉此時神情，萇離知道自己離說動他收下這顆燙手山芋還有一步之遙了，於是再接再厲。「當年琅琊王氏擁立司馬氏有大功，今博陵崔氏獻傳國玉璽，此等大功絲毫不遜於當年琅琊王氏。」

  崔鉉把玉璽放回錦盒中，緩緩合上蓋子，雖仍是一言不發，但眼中的光芒是任誰都不能忽視的。

  萇離決定再添一把火。「當年王導平內亂，御外辱，故而才有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現在博陵崔氏雖不掌兵權，可兒手中還是有些兵權，不過兒到底是女子，不可能真的領兵，想來聖人讓六郎領神武軍正是此意。」

  就在萇離話音剛落的同時，崔鉉手掌重重拍在錦盒之上，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辛苦兕子如此苦心周全了。」

  大功告成。萇離帶著淺淡笑容道：「舅父言重，若非前些日子舅父出面多方周全，聖人與兒才能頂得住朝臣們的口誅筆伐，兒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兕子不必言謝，妘氏與博陵崔氏本就該相互扶持才是。」崔鉉笑聲朗朗。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還望你博陵崔氏受得住。萇離深深看著崔鉉，面上帶著恭敬笑容。「舅父說的是。」

  這時桑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娘子，前面傳話來，說是到了開宴的時候，請崔公和您入席。」

  萇離以手勢示意桑梓稍後，轉而對崔鉉道：「舅父，您帶頭入席吧。前面可都等著您呢。」

  「好。」崔鉉先交代心腹把錦盒收下去，然後才帶著萇離入席。

  今日情形，萇離在崔府的家宴之上，與人推杯換盞虛寒暄應酬是不可能免的，才片刻的功夫萇離就覺得心中膩煩，她開始後悔把李稷扔在宮裡了。

  桑梓趁著給萇離添酒水的機會，在旁打趣道：「奴婢可記得昨日您走的時候，聖人那哀怨的眼神呢。」

  萇離沒好氣地道：「我現在後悔了還不成嗎？」

  桑梓抿唇掩笑。「這話您該跟聖人說。」

  就在此時，有僕從入內通傳說聖人來了，已在府門前下馬。

  在場所有人均帶著曖昧笑容看向萇離的同時，紛紛起身出去相迎。

  眾人迎上李稷時，他已經走到了二門。

  崔鉉率領眾人行禮。「陛下駕到，臣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

  「崔公不必多禮，倒是朕不請自來了。」李稷溫文爾雅的笑容完美到無可挑剔，崔氏的幾名女眷均被他吸住心神，倒是萇離只覺得他那一口白牙甚是刺眼。

  「陛下言重，既然陛下蒞臨寒舍，就請陛下入席一飲。」崔鉉已經在為李稷引路了。

  「那朕就不客氣了。」李稷點頭致意。「綰綰。」

  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中，萇離努力做出一副含羞帶怯的表情，走向李稷。「參加陛下。」

  牽住萇離之後，李稷才隨崔鉉向廳上去。

  萇離知道自己現在只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其他一切都有李稷給自己擋了。撓了撓他的手心以示感謝，後者加重手上力道作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