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正如采葛所見，萇離真的只是帶著長寧在遛馬而已，根本就沒當馬兒放開了跑，可即便如此，校場外的人各個提心弔膽。這讓萇離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剛學會走的時候就被大哥這麼帶著玩了，鑑於三哥在一旁煽風點火，二哥阻攔不住。眾人也提心弔膽地看著大哥繞了一圈之後，最後的結果更是驚出了眾人滿頭冷汗。因為自己非但毫無懼色，還在央求大哥再帶她溜一圈。很難說，旁人是覺得大哥喪心病狂，還是自己令人髮指，只是這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

  萇離低頭看了一眼坐於自己身前的小丫頭，顯然她並沒有自己當初的膽子，不過以她的年紀來說已是難得了。雖然小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一臉的興奮與緊張，襯得她那張圓嘟嘟小臉愈發可愛。

  這時，萇離注意到沈燕婉出現在了校場邊上，便撥轉馬頭朝她過去。

  沈燕婉看到萇離身前的那個小人，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估計就是聖人也不會帶著這麼大的孩子策馬吧，好在公主倒是一臉的興奮。「阿寧可高興？」

  「高興。」

  萇離把公主交到沈燕婉手裡之後，自己翻身下馬。「燕燕許久不曾策馬了吧？」

  「貴妃那樣的大家閨秀，可見不得咱們這些在校場上撒歡的。」沈燕婉道。

  「今日我在，燕燕就放心去玩吧，沒人能說你不是。」萇離又指著自己的馬道：「燕燕可用我的馬。」

  

  沈燕婉笑道：「姐姐的馬必然是聖人賞的，再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是敢騎的。」

  「隨你，若是你輸了可別哭。」萇離也笑道。

  「姐姐可要下場？」

  「這宮裡能與我在馬球場上一較高下的應該沒幾個，我就不下場欺負人了。」萇離已經帶著長寧公主向場邊去了。「我帶著阿寧在場邊觀戰就是。」

  「姨姨！」長寧公主最先看到了此時出現的楊妃，掙脫萇離的手向著生母跑去。

  沈燕婉豈會不知現在是什麼狀況，所以在對萇離施過一禮後，就帶著人打馬球去了。

  看著萇離向自己走來，楊妃立刻把女兒放在地上，對著萇離行得是初次拜見皇后的三跪九叩大禮，不過才一個頭叩下去，桑梓就已在萇離的示意下，硬是攔住了她。

  「賢妃不必如此客氣，冊後的詔書到底是還沒下呢。」說話間萇離已經坐在了采葛為她備好的胡床上。因著自己的喜好，所以近來宮中有不少地方都撤了坐塌，改為胡床。

  萇離一身冷冽氣質，那是許多朝臣都招架不住的，所以楊妃此時明顯帶著幾分畏縮，在萇離落座之後，仍堅持跪地不起。「娘娘身份尊貴，又得聖人愛重。妾不敢不敬，還請娘娘受了妾的禮。」

  「阿寧，快讓你姨姨起來。」萇離在瞬間換上柔和笑容對長寧公主道。

  可惜即便面對親生女兒的賣乖撒嬌，楊妃還是未從地上起來。

  「聖人素有仁德之名，只要不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聖人對待後宮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至於我嘛，早就名聲在外，說起來前些日子還在宮中大開殺戒，賢妃懼我也是情理之中。」萇離玩笑道。

  這番話是何等分量，楊妃怎會聽不明白。「娘娘出身將門，賞罰分明是理所應當。」說話間就已從地上站起了。

  這時校場上的眾人已經開球，萇離仍對長寧公主道：「阿寧去看你沈姨姨打馬球可好？娘娘與你姨姨有話說。」

  方才詭異的氣氛，即便是年幼如長寧也感受到了，小丫頭看向了楊妃，顯然在尋問母親的意思。

  「阿寧，聽娘娘的話。」楊妃雖然心裡沒底，但她也明白無論萇離打算如何處置她都不會同無辜稚子過不去，所以也順著萇離意思，想把女兒打發走。

  乳母看到楊妃的眼神後，立刻上前打算將公主抱走，長寧公主頓時哭了起來。

  楊妃心下不忍，忙把女兒攬在懷中輕聲安撫著，同時歉然地對萇離道：「娘娘勿怪，是妾把阿寧寵壞了。」

  萇離不以為意地一笑。「罷了，宮裡的孩子就不該天真無邪，讓阿寧聽著也無妨。」

  「謝娘娘體恤。」很快將萇離公主安撫住後，楊妃把女兒安頓在自己身邊，與她一同跽坐於萇離下首。

  「說起來京兆韋氏比起弘農楊氏的地位還要稍高些，而且京兆韋氏是在朝中握有實權的，這一點弘農楊氏可要遜色不少。」萇離在此時挑起了一個看似無關的話題。「就算賢妃久居深宮，這一點你應該也是知曉的吧？」

  「妾知道。」

  萇離深知對於長寧這個年紀的孩童而言，讓她這般規矩地坐著，簡直不亞於酷刑，便對她道：「阿寧若是坐不住了，可以來跟娘娘一起坐胡床。」

  這話絕對是說到了小丫頭的心坎上，可惜在看到生母嚴厲的眼神後，她到底還是乖乖跪了回去。

  因為知道長寧不可能堅持多久，所以萇離也就不再管她，繼續與楊妃方才的話題。「且不說貴妃如今又有身孕，她為聖人誕育皇長子有功，更是先皇后的親妹。」話到此處，萇離的語氣突轉嚴厲。「貴，淑，德，賢都是正一品妃，雖說貴妃更尊，可賢妃也不必貴妃低上幾分。賢妃可曾好好想過，自己為何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

  楊妃的面色一下變得雪白。「多謝娘娘提點！」

  「看來賢妃也是聰明人，該知道的事情都知道。」萇離盯著再度叩首下去的楊妃。「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做自尋死路的事情呢？」

  「請娘娘明鑑，妾並非意圖獨攬大權，只是……」

  萇離打斷她道：「你與貴妃積怨已久，她對你的刻意打壓和算計，我早就見識過了。此事我明白，聖人更明白，所以聖人才不與你計較。」

  「多謝聖人，還有娘娘體恤。」任誰都聽得出，楊妃這句恭維是真心實意的。

  長寧公主終於在此時坐不住了，很小聲地道：「姨姨，兒真的跪不住了。」

  不待楊妃做出回應，萇離已經開口了。「聖人才為著嫡庶之事發過火，賢妃還是勿要給自己找不痛快的好。」

  如此，楊妃才對長寧鬆口。「既然娘娘說了，阿寧就起來吧。」

  聞言，小丫頭是歡歡喜喜地從蒲團上站起。

  雖然宮中從來沒有明令禁止過不允許女子打馬球，可在武德殿前這片正規校場之上有女子在打馬球，卻是多年都不曾出現的場景。所以此時前來圍觀的宮人眾多，興高采烈的歡呼喝彩之聲不時傳來。

  長寧的注意力顯然被吸引了過去，眼睛時不時地瞟向了校場方向。

  「阿寧想看就去看吧。」萇離鼓勵地看向長寧。

  「謝謝娘娘！」草草向萇離行過一禮後，長寧就跑向了校場。

  「把公主看好，勿要讓她跑到校場上去。」萇離連忙向乳母等人囑咐道。

  「阿寧這般沒規矩，讓娘娘見笑了。」楊妃趕忙對萇離賠不是。

  「無妨，阿寧如今已經四歲，這般無憂無慮的日子也不多了，由著她去吧。」萇離道：「咱們說回方才的事情。」

  「是，娘娘請講。」楊妃此時是心悅誠服地恭敬。

  「雖然賢妃最初並非為了獨掌六宮，可眼下貴妃的處境，固然有她自己的緣故，卻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前朝還有京兆韋氏在為聖人盡忠，賢妃覺得對貴妃打壓過多，得利者是誰，吃虧者又是誰？」最後萇離意味深長地道：「有些事情做得太絕，是斷了自己的後路。」

  「娘娘今日教誨，妾銘感於心。娘娘入主中宮，是六宮之幸。」楊妃重重叩首下去。

  「賢妃過譽了。你只需記得我今日良言就好。」萇離的語氣又恢復了素日的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