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包不住火
2024-06-08 09:02:44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初夏的和煦微風揚起萇離面上皂紗,卻吹不起她心中任何漣漪,自己竟要與李稷走一樣的路,一樣的罔顧人倫,一樣的心狠手辣,恍惚間,來時蕭瑟處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𝖻𝖺𝗇𝗑𝗂𝖺𝖻𝖺.𝖼𝗈𝗆
回府後,桑梓立刻迎了上來。「娘子,事情辦妥了嗎?」
「我幾時失過手?」
「娘子,那王碩可有說什麼?」桑梓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說什麼,你當真想不到嗎?」
「娘子,那些難聽的話,您勿要放在心上。」
萇離露出一個淡漠笑容。「王碩的話雖然說得難聽,卻沒有說錯,我如今所作所為的確令妘氏蒙羞。」
「娘子……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您一直都身不由己,何苦還要為難自己。」桑梓很是心疼自家娘子。
「不是我要為難自己,畢竟當初的第一步,是我自己踏出的,此事我怨不得任何人。」萇離道:「兜兜轉轉十年過去,我終究逃不過和親。上一次起碼還有二哥說話的餘地,如今我只能聽從安排。更何況以色侍人的事情我的確做過,至於我如今同聖人的所作所為,按規矩,打死都不為過,所以我的確無顏面對祖宗。」
至此,桑梓不知要如何勸慰萇離。因為她也明白,雖然兩國此次交易的起因是聖人為了給娘子拿到曇燚花,但兩國君主各有計較,絕不只為一朵花,一個人而已。說句不好聽的,就連娘子這個人都是這場交易的一部分。對於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哪怕是把娘子捧在手心裡的聖人。
萇離已然轉還了過來,吩咐道:「告訴他們王碩那裡還不可鬆懈,要盯緊。」
「奴婢明白。」
「折騰大半日,我也累了。你先出去吧,我且眠一眠,聖人快回來時候叫我起來。」
「是。」服侍萇離睡下後,桑梓就退了出去。
不過桑梓最後還是未能如約把萇離叫醒,倒不是她的疏忽或是懈怠,而是因為李稷今日提前回來了。
因綰綰還病著,李稷便想早些回去陪她。不過在府門前下馬時,就聽說她今日去見過王碩,李稷立時就不淡定了,快步來到她床前。他完全想得到,王碩今日必定說了不少難聽的話,掀起床簾,看到綰綰睡得安穩,這才稍稍安心些。
本想就此離開,不曾想萇離恰在此時醒了,人還未清醒過來,就迷迷糊糊地如貓一般鑽到李稷懷中,嘟囔道:「桑梓真是的,居然讓我睡到了現在。」
見綰綰這般黏人,李稷原本緊張的心情徹底放鬆下來,吻了吻懷中人的面頰,看到她那張病懨懨的臉,李稷不免心疼。「是我回來早了,不好好睡著,為何要讓桑梓叫你?」
「自然是迎候十郎回來啊。」
「綰綰有此心就好。」李稷面上不自覺地噙著微笑。「今日為何自己跑去見王碩?」
「說起來那也是我表舅,這不是應該的嘛。」
「他可有給你委屈受?」
「十郎何出此言?如今長安城裡誰敢給我委屈受?」此時萇離也算是清醒了。「十郎當初厚著臉皮住進來,不就是不想讓我一人獨自面對旁人的閒言碎語嘛。」
「那是對大多數而言,你那幾位舅舅可不這麼想。我若在場,他們多少還會收斂些。只有你一人的話,指不定他們能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呢。」李稷心懷愧疚地道。
「總要讓他在死前一吐為快,不然以後可就沒機會了。」萇離仍賴在李稷懷中嘀嘀咕咕。
「你……」
「反正他都病了,我去正好再氣一氣他,正好送他歸西。」萇離揚起頭看著李稷。
「當真這樣簡單?」李稷挑眉問道。
「再就是請他喝了好東西。」萇離突然就心虛了。
「請?」李稷還是不依不饒。
「其實是灌下去的。」
萇離是縮回到李稷懷中說出的這句,所以她並未看到李稷黑下來的臉。「我以為你在長安城能收斂一下你的土匪習氣。」
「我有,我真的有。」萇離爭辯道。
「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這麼幹,你這叫收斂?!」李稷越想越氣。
萇離抗議道:「我若是不收斂,就該要了他的腦袋,我怎麼沒收斂了!」
「你還敢頂嘴?!」
「我還病著呢,十郎就如此凶我。」
此言一出,李稷瞬時就沒了方才的氣勢。
萇離卻道:「我都要弄死他了,還不讓他罵我兩句啊。誰與你一樣,心眼比針尖還小。」
李稷自然不會同她一般見識,轉而問道:「今日姨母來看過你了?」
「嗯。」萇離道:「十郎為何會讓燕國夫人來看我?」
「姨母一向對你關愛有加,你如今病了,她來看你本就是情理中事。」
「十郎當真不知燕國夫人為何要來看我嗎?」
「姨母都告訴你了?」 李稷收斂了神色道。
「這樣的事情,我早晚都會知道的。」
「綰綰當真要來勸我?」
「那十郎究竟為何要停建皇陵?」
「遇見綰綰時,我不僅已有元後,還有數位妃嬪,此事我無力更改。可在我心裡,綰綰才是我唯一的妻子。民間夫婦尚且可以生同衾,死同穴,我身為帝王卻不能與愛妻同穴而葬,實在是可笑至極。縱使天子無私,可為了這點兒私心,我也要破例。」
「十郎破例,不僅是因為私心吧?」萇離帶著淺淡笑容問道。
「何出此言?」
「眼見郭先生就快回來了,十郎親筆所寫的國書便會隨之昭告天下。十郎的確是該擔心,自己哪位不肖子孫把我這個紅顏禍水的墳給刨了。如此把我放在十郎身邊,才是最穩妥的,畢竟任誰也不會把自家祖墳給刨了。」
「你明白就好。」李稷心裡十分清楚,以綰綰的身體狀況,將來承繼大統之人極有可能不是他們的孩子。「我說過要一直護著你,那麼無論生前身後,我都要護你周全。」
言至於此,萇離已潸然淚下。「十郎,這天家富貴於你我而言,皆是擺脫不得的重重枷鎖,就連尋常的夫妻合葬都這樣艱難。」
「好在你夫君有開歷代帝王先河的本事。」李稷莞爾道:「待郭先生回來,綰綰可願高高興興地嫁我?」
萇離並不回答,只是一味地在李稷懷中哭泣。能嫁給他,自己豈會不高興?可是要過這樣的日子,自己實在承受不住,何況自己已存死志。
李稷拍著她的脊背道:「哭成這樣,難道綰綰還是不願嫁我?」
「不是。」萇離帶著哭腔道:「只是覺得我能與十郎長相廝守的時日終是太短了。」
「既然如此,你我該倍加珍惜才是。」
待把萇離哄好,已是日暮十分。李稷哄勸道:「哭夠了,咱們就去用晚膳,這幾日你胃口不好,可不敢再少吃一頓了。」
「不要。」
「這怎麼又鬧上脾氣了?」李稷無奈。「不是才把你哄好嗎?」
「我才不要被旁人看見,哭成這樣,我這個活閻王日後要如何立足?」
「好。那咱們在此用晚膳就是,不叫旁人布菜伺候。」李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