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2024-06-08 08:54:07
作者: 柴托夫司機
萇離的宅院雖然不大,可流水清池布置十分恰當卻又匠心獨運,別具一格,正值仲春時節,院內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一圈參觀下來,李稷已然心中有數,如此清新雅致的院落,足見其主人絕非凡俗之人。「你這院子倒是別致。」
「多謝陛下誇獎。」現下並無旁人,所以萇離還是守著臣子禮數。
李稷問道:「你應該會下棋吧?」
「會。」萇離答得乾脆。
李稷笑道:「你這回倒是學聰明了,沒有回答略懂。」
萇離不以為意地一笑。「陛下說笑了。既知下棋的規則,自然就是會了。至於水平如何,臣平日不怎麼下棋,更不曾與高手對弈過,所以臣的確不知自己水平到底如何。」
「既然如此,那對弈一局便知分曉了。」李稷道。
「陛下,這邊請。」萇離便引著李稷前往書房。
兩人在書房內的棋案前相對而坐,蓉娘帶著人入內布茶具,待一應茶具布好後,蓉娘讓其他人出去,自己留下烹茶。
萇離知道,李稷今日前來定是有話要同自己說,下棋不過是個幌子,於是道:「蓉娘,你下去吧。」
蓉娘抬頭飛快掃了李稷一眼,然後正色道:「娘子與這位郎君下棋,烹茶定有不便,還是奴婢來吧。」
蓉娘眼中深意,萇離豈會不知。畢竟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在蓉娘這種事事都遵循禮儀規矩的人看來,實在是不成體統。
萇離加重了語氣道:「無妨,這幾日蓉娘你也辛苦了,還是下去休息吧,烹茶一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蓉娘置若罔聞語中深意,正色道:「若娘子覺得奴婢烹的茶水不合您的口味,那換桑梓來也可。」
萇離頓覺一個頭兩個大,要跟自己下棋的這位就夠難打發了,現在蓉娘又來這麼一出。偷偷看向李稷,他似乎心情很好地在看戲,顯然他是不打算亮明身份幫自己說話了。 「蓉娘,我與這位白郎君有公事要談,他帶來的那位僕從,你務必要親自招待,不可有絲毫怠慢。」
萇離此時提起肅庸,意在提醒蓉娘注意來人身份。畢竟以蓉娘的眼力,認出那是位宦官是輕而易舉之事。能有宦官隨侍在側的郎君必然出身皇族,十有八九還是有資格染指皇位的那種。
其實早在李稷剛入府的時候,蓉娘就注意到了此事,但她覺得既然皇族,就更該恪守禮節。可偏偏李稷就不是這種人,雖然他不會仗著自己的身份真對萇離做什麼,可他覺得萇離若是介意這些事情,那就不必入朝為官了,畢竟朝中絕大多數官員還是男子,這般避嫌還如何辦差?
萇離格外加重了公事二字,也是在提醒蓉娘,自己已不是尋常閨閣女兒,有些事情不可能再同從前一般無二了。
此事蓉娘何嘗不明白,可事到如今她終是心有不甘,一旦與皇族中人有所牽連,娘子的餘生安穩便是徹底毀了。心中長嘆一聲,終是起身向李稷告罪道:「白郎君勿怪,娘子是奴婢看著長大的,奴婢還當她是個孩子,一時忘了她已是有朝職在身之人,還望白郎君海涵。」
李稷語氣溫和。「無妨,到底今日這是在貴府,又不是在官衙,你混忘了也是有的。」
「多謝白郎君不罪,奴婢告退。」蓉娘對二人深施一禮後,便退下了去,還順手關了房門。
趁著這個功夫,萇離把蓉娘烹好的茶,先奉予李稷一杯,再給自己斟滿一杯。待她目光回到棋盤上時,才發現李稷又有出乎預料之舉,白先黑後,與上位者對弈時,尊者執白是時人的習慣,而他居然把白子給了自己。
「陛下這是何意?」
李稷語氣悠閒。「你應該能想到,我這種人自幼就養尊處優,身邊阿諛奉承之人太多。自我登基以後就不曾與人後手對弈過了。你也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人,現下也無旁人你就不能讓我後手下回棋嗎?」
這的確像他幹的事情,可萇離覺得,難道他與周成鈺就沒下過後手?
李稷大約猜到她在想什麼,於是道:「成鈺是什麼貨色,你難道不知?他在我面前插科打諢慣了,跟他下棋甚是無趣。」
「那陛下為何會覺得與臣對弈,就比與周成鈺對弈有趣呢?」
「至少目前來看,你的確比他有趣多了。」李稷笑道。
見李稷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萇離一時無話,抬手拈起一枚白子,在棋盤之上穩穩落定。「請。」
「甚好。」李稷也落下一枚黑子。
兩人再無任何交流,房內只有落子之聲。
萇離原以為李稷會藉此機會跟自己說些什麼,未曾想他竟一句話都沒有,當真是全神貫注地在與自己對弈。
「分心是會輸的。」說話間,李稷吃掉萇離一大片白子。
「臣有罪。」萇離忙道。
「若是不想讓我怪罪你,就專心於棋局之上。」李稷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棋局。
「是。」
直至日影偏西,棋局才見分曉,最後竟以平局收場。
萇離道:「臣先手占優,所以應該是陛下贏才對。」
李稷不置可否地一笑,卻說起了另外的事情。「我回去要好好問問周成鈺,他這眼睛到底是怎麼長的,居然會說你棋藝不精?」
「臣曾與他是對弈過一局,當時是臣輸了,所以他說的也沒錯。」
李稷眼中精光畢現。「萇離,有句話你可曾聽過?」
「請陛下明示。」
「善弈者通盤無妙手,這話說得就是你。當初你輸給成鈺,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想贏他。而與我對弈之時,你當然不能故意輸給我,但你也不能贏我,所以和棋便是你最好的選擇。」
李稷道:「無論過程如何,但結果終究如你所願。方才全局你的確沒什麼精妙之處,可你該知道,和棋也不是那麼容易下出來的。」
這一番中肯言論,語氣之中全然聽不出喜怒,所以萇離只能不痛不癢地應了一句。「多謝陛下誇獎。」
看了看窗外天色,李稷道:「都說善弈者善謀,正好我有兩件煩難之事,想問問你有何妙計。」
終於進入正題了,萇離努力穩住心神,她明白,開口之前如此稱讚自己,李稷要說的事情,說它不是好事,都是過分含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