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無心
2024-06-08 08:54:09
作者: 柴托夫司機
李稷舒展了一下身體,道:「你來長安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今年九月初六繼後入主中宮一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吧?」
這一瞬間,萇離感覺自己心跳似乎停了一下,是自己想的那樣嗎?她的語氣依舊恭敬。「此事臣有聽說,先恭喜陛下喜得佳人。」
「旁人說這種應景的話也就罷了,你就沒必要湊這個熱鬧了吧?」李稷輕笑一聲,道,「你不願嫁,還能參加科舉藉機躲掉。我不想娶,卻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就此事來說,你比我幸運許多。」
「陛下,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雖不比前朝,可中宮到底不好虛懸太久。所以迎娶國母是您的分內之事,此事無關您的心意,只關乎朝局。」萇離語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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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倒是比朝臣們那些陳詞濫調中聽不少。」李稷饒有興味地道:「跟你說話果然是比跟旁人說話有意思。」
「多謝陛下誇獎。」其實,萇離的內心根本不像她此刻看起來的那般波瀾不驚。
李稷又略帶惆悵地道:「每年九月初九的重陽射典也是大事,正值金秋時節,若能在重陽那日去獵場圍獵自是極好的。所以,我要說的頭一件事是今年重陽,我想去圍獵。」
萇離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已經明顯快了不少,緊緊咬住嘴唇,以此來讓自己的呼吸逐漸慢下來,她已經猜到李稷要說的第二件是何事了。
大婚之後的三日新郎陪新婦歸寧,這是上至皇家下至普通百姓都遵循的婚俗。大婚定在九月初六,繼後歸寧應在九月初八,這本不與重陽射典衝突。但獵場距長安城百里,要於重陽當日在獵場舉行射典,李稷須在初八抵達獵場。如此一來,九月初八繼後歸寧一事是萬萬不能成行的。
婚期早已昭告天下,除非是繼後或者李稷在大婚之前需要守孝,否則婚期絕沒有更改的可能。所以,李稷這個所謂的煩難之事根本就是藉口,還是一個拿不上檯面的藉口。他實則是在告訴自己,他不會迎娶這位出身清河崔氏的繼後。
看到萇離明顯緊張起來,李稷微微一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好,自己要的就是一勞永逸。
要廢掉出身清河崔氏的皇后絕非易事,所以還是趁早解決掉的好。眼見萇離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只要能讓崔氏守孝,婚期就能延後,她的差事就算了了,自己可沒打算讓她鑽這個空子。
所以李稷接著說道:「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與你舅父一樣是個灑脫不羈之人。你雖未成婚,可就算沒吃過豬肉也是見過豬跑的。更不用說大婚禮儀繁瑣,我已經領教過一回了。
所以這第二件事情,便是你看看有無辦法能讓大婚變得簡單些。我當然是希望此事越簡單越好,可最後要簡單到何種地步,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聽到這裡,萇離的身體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話已至此,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李稷是要自己去殺了他的未婚妻子。
萇離抬頭看著李稷,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來,但李稷依然是那副散漫笑容,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她還想再確認一次, 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問道:「陛下說的這兩件事,若是當做一件事來辦的話,興許更容易辦些。」
李稷的笑容異常滿意。「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此事朕就交託於你了。」
說這話的時候,李稷一直緊盯著萇離,確如自己所料,此刻的她做不到面不改色,但在她所有流露出的情緒里什麼都有,唯獨沒有恐懼,看來她是真不怕死。
「臣必不會讓陛下失望。」萇離顯得冷靜異常。
「但願你不會讓朕失望。忠臣令誹在己,譽在上,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李稷面上笑意不減分毫。
「臣說過的話,就不會食言,請陛下放心。」
「如此甚好。」李稷突然轉了話題。「你今日喬遷,我也不好空手上門。那日聽你琴撫得不錯,正好我這裡有把不錯的琴,就贈予你了。」說著,揚聲喚肅庸入內。
肅庸將一把古琴放在萇離面前。
只見琴上書有銘文,「桐梓合精」。
「這是綠綺?」萇離問道。
李稷笑道:「你倒識貨。」
綠綺最有名的一任主人是司馬相如,當年因作《如玉賦》而獲此琴。
萇離推辭道:「陛下此禮太過貴重,臣實在受不起。」
「若是差事辦得好,你自然就受得起了。」李稷的語氣毋庸置疑。
好一個恩威並施啊,萇離心中感慨。「多謝陛下賞賜,臣定當竭盡所能,為陛下辦好差事。」
「那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說罷,李稷起身離去。
送李稷離開後,萇離又回到書房內,看著桌上的綠綺,隨手撥弄起來。
這是當年司馬相如演奏《鳳求凰》的綠綺啊,而今被一個對自己未婚妻子痛下殺手之人送給了自己,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
曾經覺得齊王是手段狠辣,而這位不僅手段狠辣,且更為陰險。
不過萇離也明白李稷為何如此。這不僅事關他的個人喜好,雖說那位繼後的父親與大長公主走得近,但整個清河崔氏實則分為兩派,一派支持大長公主,另一派支持太尉。如此一來,無論何人上位,清河崔氏都能屹立不倒。即便有朝一日,李稷能把他的舅父和姑母都能徹底清出朝堂,但他清不掉這個龐大的外戚。所以不迎娶這位出身清河崔氏的繼後,於李稷而言才是上上之選。
郭先生曾說大長公主深謀遠慮,如今看來,她這個侄兒也不遑多讓。
本以為自己考中進士,就無需再做那人命買賣,沒想到日子還跟以前一樣,自己照樣要在刀口上舔血。念及此,萇離難免自嘲一笑,又看向那把綠綺,聖人的買賣的確是大買賣,就連酬金都漲了不少。
要做成這樁買賣雖然不易,可自己並非做不到。只是萇離覺得,此事最好還是與郭先生商議一番,且不說自己並無萬全把握,要緊的是,此事一旦敗露,必會掛落許多人的性命。
萇離突然發現,自己竟開始惜命了,雖然一切都是為了旁人,可自己終究是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