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聖歸來

2024-06-08 08:53:46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長離心中突然一痛,這是大哥最後一次出征後,大嫂在某天夜裡彈過的曲子,那也是大嫂此生最後一次撫琴。

  見萇離半天沒有動作,李稷問道:「是有何不妥嗎?」

  「沒有。」萇離迅速轉還過來,行至琴台前,調了幾下音後,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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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這首曲子本寫的是妻子對征戰在外丈夫的相思。萇離這一曲未成曲調先有情,幾句之後,李稷便聽出了曲中哀思。

  撫琴之人思念,遠比曲中的相思之意更為刻骨,哀慟。細聽之下,還有她對自己被拋棄的憤懣,更有她那藏於內心深處的不甘。

  曲落時,李稷看到她眼中的淚意。本還想問她為何把萇黎改為萇離?現在看來不必問了,萇離便是長離別。

  李稷把頭轉向另外一邊,估摸著她整理好心緒,才回過頭道:「今日就到這吧。」

  萇離起身告退。

  在距離殿門還有十餘步時,李稷的聲音從身後朗朗傳來。「萇離,記得你今日給朕的承諾。」

  萇離停下腳步,回身道:「只要陛下能還這天下海晏河清,不再有人同臣一樣,因戰禍而孤苦無依,臣定當誓死追隨,決不食言。」

  萇離明白,自己終是被李稷逼入絕境了。他要下這個承諾,就必有自己兌現承諾之時。

  萇離十分清楚,做這樣的忠臣意味著,李稷要自己的一世污名名來成就他的一世聖名。治世需要明君,而明君是不會手染至親鮮血的。擋在李稷面前的卻是他的舅父,他的姑母,還有他的兄長,全都是他的骨肉血親。

  自宣和之亂以來,妘氏就信奉「以殺止殺,以戰止戰」,如今父兄都不在了,即便自己不能同他們一樣征戰沙場,可她身上還留著妘氏的血,何況她還有那雙異瞳。倘若李稷可以結束亂世,自己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三哥能用妘氏的威名和自己性命去換數萬人的性命,那自己也能舍下性命和名聲,助李稷去完成妘氏夙願。

  自己是將死之人,又有什麼舍不下的?所以最後那句話,萇離的確出自真心。

  直至回到何府,萇離始終未發一言。眾人問她,聖人同她說了些什麼,她也只是說閒話家常而已。再次向何夫人表示感謝後,萇離就回房去了。

  桑梓見她雖然疲累,神色倒是正常,便上前為她拆下頭上那些飾品。「娘子,今日可順利?」

  「還算順利」

  萇離不再說話,桑梓也不多問,只是仔細拆著髮髻。

  眼見桑梓為她拆好髮髻,萇離才道:「桑梓,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覺,晚膳不必叫我。」

  酉時還未到,桑梓斟酌著道:「娘子,時辰還早,您可是有什麼不舒服?」

  「沒有,我就是累了。終於有了結果,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覺。」

  桑梓仔細看了看萇離的神色,發現她倦色愈濃,便不再多說,服侍著她睡下。

  聽見桑梓關門離開後,萇離又睜開雙眼,無神地望著房頂,自己是該好好睡一覺的,睡醒了才能在刀尖上走得穩當。

  然而萇離睡下後,其他人就不淡定了,尤其是阿渃。自打跟在阿姐身邊的第一日起,就沒見她這麼早睡過,阿姐回來的時候,明明一切如常啊。

  要不是何夫人和桑梓攔著,阿渃就衝進去把阿姐弄起來問話了。

  何夫人道:「阿離今早四更天就起了。她又是最後一個面聖,定是站著等了許久,累極了是正常。阿渃,你勿要去吵她。」

  阿渃沒再多說,便從何夫人那裡告辭出來。阿姐什麼人吶?連續數日,每天奔波百里,她都沒累到這麼早睡過。今日面聖一定發生了什麼,想著想著,阿渃就看向隔壁周府的方向。

  旁邊的桑梓看到她的眼神,只留下一句,「天還亮著呢。」便轉身離開。

  夜裡,睡夢中的周成鈺隱約覺得眼前有燈影晃動,努力睜眼後,發現面前的確有支蠟燭在閃動,跳動的火苗旁還有一張臉,那張臉上有一雙碩大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周成鈺嚇得一個激靈,正要大叫,他就被一把捂住了嘴。「別叫!是我。」這是阿渃的聲音。

  周成鈺鬆了口氣,點頭對阿渃示意後,他才被鬆開。他撫著自己的心口,喘著粗氣道:「你們這一家子是什麼人啊?!別人翻你們家牆頭就往死里弄,你們自己不僅翻別人家牆頭,還大半夜往人家屋裡闖。」

  阿渃咬著唇,面無表情地看著周成鈺,告誡自己,不能動手,這是相爺家的公子。

  周成鈺也知道,不管是隔壁的誰三更半夜來找他,必然是有事,便問道:「你阿姐有事?」

  「嗯。」

  知道今日萇離入宮面聖,他可是特意打聽過的,雖說她在紫宸殿裡呆了近一個時辰,沒人知道她跟李十郎在裡面說了些什麼,期間她應該撫過一曲,然後不就好好地出來了嘛,沒聽說有什麼事啊。

  於是,周成鈺一頭霧水地問:「你阿姐怎麼了?」

  「不知道。」阿渃乾乾脆脆三個字,讓周成鈺徹底無語,都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

  好在阿渃很快反應過來,就耐著性子把萇離今日一系列反常舉動說了一遍。

  周成鈺聽罷,問道:「阿渃,你知道你阿姐今日見的是誰嗎?」

  阿渃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道:「入宮面聖,見的不就是聖人嗎?」

  看到阿渃的表現,周成鈺明白了,萇離沒跟她說那位白十郎是何許人也。

  看來李十郎今日沒少作妖,能受得了他作妖一個時辰的,這也不是一般人吶。不過這種事情誰遇上,誰不心力交瘁啊?出宮之後倒頭就睡,那不是正常得很嘛。「放心,你阿姐沒事,她就是累了。」周成鈺道。

  「面聖不就是說說話而已嗎?至於累成這樣嗎?」阿渃覺得匪夷所思。

  周成鈺深深看了眼阿渃,這丫頭果然是被萇離保護得太好了。於是,耐著性子道:「阿渃,在聖人面前說話,每一個字都要深思熟慮之後才能宣之於口。若是說錯了話,別說自己小命不保,全家性命都有可能不保。你說你阿姐跟這樣的人說上一個時辰的話,能不身心俱疲嗎?」

  「哦。」阿渃似懂非懂地點頭道:「多謝你。」

  「還有事嗎?」

  「沒了。」

  「那就回去吧,你阿姐睡一覺就沒事了,你別吵她就行。」說著,周成鈺躺了回去,扔給阿渃一句。「熄燈,記得給我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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