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2024-06-08 08:53:15 作者: 柴托夫司機

  李稷面上終究未露分毫。「所以卿的意思是,這個會試第二名算是給萇離這份心胸了是嗎?」

  于謹恭敬答道:「正是。」

  

  李稷笑容可掬地道:「當初於尚書可是極力反對女子參加科舉的,如今卻能有這般心胸,實屬難得。既然會試結果已定,那就後日放榜吧。」

  于謹顯然沒料到李稷會這麼痛快,準備好的長篇大論全然沒了用武之地,只能恭謹一句。「臣謹遵陛下詔令。」

  場面上的話李稷從來不缺。「連日閱卷,於尚書辛苦了。」

  「陛下言重,此乃臣分內之事。」

  待于謹下去後,李稷讓人把萇離的試卷也拿了來。

  李稷好好打量起萇離的字跡,仔細看來,她本人的字跡與妘體是有幾分相似的,但又不是由妘體演化而來的那種相似,應該說是神似。

  放下試卷後,李稷搖頭失笑,看來萇離在這方面的確是天賦異稟,真是學誰的字像誰的。

  之後李稷又是忙碌的一天,直到近酉時,他才閒下來。

  這時,肅庸入內稟告。「陛下,周五郎求見。」

  李稷知道周成鈺為何而來,就問道:「他等了多久?」

  「回陛下,周五郎申時剛過就在外候著了。」肅庸答道。

  李稷一聽就笑了,這是他平日忙完的時候,因著今日有軍務要議,所以才延誤到此時。「讓他進來吧。」

  看著李稷現在和煦如三月春風的笑容,對於萇離的會試結果,周成鈺心裡更加沒底。

  「現在是晚膳的時辰。等了這麼久,餓了吧?」李稷語氣關切。

  這語氣……周成鈺感覺自己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自己若是個娘子,那自然是受用得很,可惜他不是,硬著頭皮陪笑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入宮之前已用過晚膳了。」這句是實話,因為周成鈺早就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會被晾一陣子。

  看到周成鈺此刻的表情,李稷的笑容逐漸燦爛。「那真是可惜了,本想著讓你陪我用晚膳呢。」

  周成鈺知道李稷現在純粹是在給自己找樂子,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掙扎是沒有用的。「陛下若是願意,臣自該奉陪的。」

  「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就算不去平康坊,你也沒這個心情。」好在李稷今天是打算點到為止。「春江花月夜帶來了嗎?」

  聽到李稷這麼說,周成鈺瞬間來了精神。「她當真考進前五了?」

  「你猜。」李稷的笑容異常燦爛。

  周成鈺覺得,眼前這人要不是皇帝,應該活不到現在,怕是早被人打死了。「您給個準話,臣立刻就呈上來。」

  李稷道:「看來你是真捨得啊。」

  周成鈺沒好氣地道:「跟方弘濟比起來,臣也許算不上君子。但是跟某些人一比,臣簡直是出淤泥而不染。」

  對於周成鈺的含沙射影,李稷恍若未聞。「你怎知人家方弘濟是君子?」

  「現在長安城誰不知道萇離幫方弘濟謄抄試卷的事情?親眼所見之人是沒幾個,此事還是方弘濟自己大肆宣揚出去的,他不但大方承認此事,無論人前人後都對萇離讚譽有加。如此作為都不算君子,那這世上可就沒有君子了。」

  李稷面上也有幾分讚許之色。「看在你如此有誠意,又等了這麼久的份上。我便告訴你,你那副字要歸我了。」

  周成鈺喜道:「她進前五了?!」

  「何止是前五,會試第二名。」李稷道。

  周成鈺也是驚訝萬分,回過神來後,問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陛下對這個結果當真沒有異議?」

  李稷橫他一眼道:「比起方弘濟的君子作為。萇離的所作所為才更勝一籌吧?就憑這份心胸,給她會試第二名有何不可?」

  周成鈺底氣十足地道:「臣當初說的如何?萇離此人是否值得一交?」

  「我可從未說過,她不值得一交。」

  周成鈺上前將手裡的捲軸放在李稷案上。「臣說話算數。」

  李稷笑著拿起,在展開捲軸的一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此前也見過真正的妘體,可妘體不是自己所好,所以研究不多。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李稷一定會認為,手中這幅《春江花月夜》出自萇離之手,大聲喝道:「肅庸,把方弘濟的試卷拿來!」

  肅庸不敢耽誤,立刻把先前收下去的試卷找出來,在李稷面前展開。

  周成鈺還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直覺告訴他,現在情況不妙,湊過去一看,頓時雙目圓睜。「這不可能!」

  同樣的,周成鈺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方弘濟試卷的上字體,同那幅《春江花月夜》的字體一模一樣,怎麼看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我不能兩次都被她給誆了吧?」周成鈺自言自語道。

  李稷盯著那幅《春江花月夜》,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不是一個人寫的,你看這紙張還有墨跡的成色,都有年頭了。萇離能耐再大,她也不至於七八歲的時候就能寫出這樣的字。」

  一旁的周成鈺還處在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

  李稷的目光仍停在方弘濟的試卷之上,可他的思緒早已飄遠。比起張草,萇離明顯更擅長妘體,為何那日她不用更為擅長的妘體湊錢?她不可能不知道妘體的價格要比張草貴上不少。何況,她的張草已經被人認出過一回,她是個聰明人,為何會舍易求難呢?

  周成鈺還在一旁喃喃自語。「知道她幫方弘濟謄抄試卷,可她居然用的是妘體。」然後他又想起一事,問道:「陛下,今年的會元不會就是方弘濟吧?」

  李稷的視線仍未移開。「是他。若無妘體,于謹那些人也認不出他的卷子。」

  周成鈺咽了口口水。「所以就是說,萇離把會元拱手讓人了?」

  「要是她自己用妘體,此事並非沒有可能。」

  周成鈺已憂色浮上心頭,那些老頭子把會試第二名給萇離,擺明了是棒殺的意思,這一手李十郎自然看得明白,若沒有今日之事,周成鈺覺得李十郎未必會順手推舟,繼續捧殺。現在連他都能看出來,萇離身上藏著不少秘密,李十郎更不可能視若無睹,他會如何應對,周成鈺根本就不敢去想。

  李稷已經卷好了字,遞還給周成鈺。

  「陛下這是何意?」周成鈺很是不解。

  「拿回去吧。」李稷微笑著說:「我當日就是玩笑話。拿了你的酒,再拿你這幅字,就是我欺負人了。」

  周成鈺小心翼翼地問:「那……臣跟您的約定?」

  「會試第二名在殿試落榜,這等奇聞定能標榜史冊了吧?萇娘子願不願意如此青史留名,我是不知道,但我可不願意這般青史留名。」

  李稷的語氣很是輕鬆,周成鈺心中卻猶如壓著千斤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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