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
2024-06-06 02:46:30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再次向張銳致謝後,方弘濟便與萇離一道出了醫館,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
「敢問萇娘子,這位張醫士是否曾在妘氏軍中任軍醫。」方弘濟問道。
「正是。論起看這些傷,這長安城裡怕是沒幾個比他更高明的了。以你的傷勢,會試之時必有妨礙,到底是可惜了。」萇離無不惋惜地道。
「也沒什麼可惜的。雖說字跡對科舉結果頗為重要,但最後還是要看文章做得如何,字跡倒是其次。」方弘濟神情自若,毫無氣餒之意。
如此豁達萇離是真心佩服。
二人走出坊外,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萇離道:「天色不早,就此別過。方郎君也早些回去休息,好好養傷,以便參加會試。」
方弘濟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就住在隔壁的頒政坊,很是方便。現在天色已晚,萇娘子只帶著一個侍婢出門,可要我送你回去?」
萇離道:「多謝方郎君,我住得也不遠。你現在有傷在身,早些回去休息才是。我雖不是什麼高手,可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何況入夜後,還有南衙十六衛巡夜,出不了什麼事,方郎君放心。」
說罷,萇離直接翻身上馬,動作很是利索。
方弘濟看在眼裡,心下明白她的確有些功夫在身,自己雖不至於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的確不會武功,現下還有傷在身,就勿要給她添麻煩了。
於是,方弘濟再次躬身致謝。「今日多謝萇娘子。路上小心,咱們會試見。」
「好,告辭。」說罷,萇離撥轉馬頭,讓赤風小跑起來。
方弘濟站在原地,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馬背上的身影依舊挺得筆直,比起尋常的女子,這背影的確清瘦,一個孤女能走到今日,其中艱辛,他無法想像。
轉眼就到正月十五的上元節,這是長安城一年之中唯一不宵禁的日子。
上元節當夜,長安城內的百姓無論富貴寒素都會上街賞燈,正是長安城身份最不分明的時刻。
對阿渃來說,這樣的日子定然是要出去玩耍的,即便是楚煥和雒釗這樣的武人,也打算上街湊個熱鬧。
上元節再如何熱鬧喧囂都與萇離無關,且不說她本就不愛熱鬧,最痛恨的事情莫過於往人堆里扎,距會試開考還有十日,她的確也沒有心情同阿渃他們出去賞燈。
所以用過晚膳後,萇離就打發其他四人出去,她自己則回去看書。
桑梓本打算留下,可阿渃才不會放任她上元節窩在家中,不由分說地拖著桑梓出門去也,其他兩人知道自家娘子的性子,也就一同賞燈去了。
四人出門是酉時一刻。不料,戌時三刻,桑梓就獨自一人回來了。
萇離很是詫異,問過原因之後,不禁失笑,原來是人太多走散了。
桑梓道:「據說,長安城的上元節可是擠死過人的。所以,奴婢同他們出門的時候就商量好了,若是走散了,各自回來便是,反正都在長安城內,肯定丟不了。」
桑梓提起手中一隻酒囊,微笑問道:「這是馬奶釀的酒,娘子可要嘗嘗?」
萇離接過,打開聞了聞,皺著瓊鼻道:「這胡人的酒也太沖了。」不過,她來了幾分興致,一把拖住桑梓的腰,直接帶她上了屋頂,道:「外面人多,我們在這裡賞燈喝酒。」
兩人所站的屋頂並非很高。好在開明坊緊鄰朱雀大街,加之周圍並沒有什麼亭台樓閣,所在站在此處視野還算不錯。目光所及之處,千門開鎖萬燈明,火樹銀花觸目紅。
「娘子的主意甚好。」桑梓笑道。
不過片刻的功夫,屋頂上的兩人都被那馬奶酒,嗆得笑不出來了。
與此同時,上元節的宮宴正在麟德殿內進行。
因繼後尚未入宮,所以坐在李稷左側的是韋姈月,因著懷孕而略微豐潤的面龐更襯得她丰姿冶麗,滿頭青絲梳了一個雅致的隨雲髻,以赤金紅寶石珠花做點綴,與茜素紅的宮裝一起更讓人覺得她耀眼奪目,艷壓群芳。
在宮女的攙扶下,韋姈月盈盈起身,端過一杯酒奉於李稷,微啟紅唇道:「請陛下滿飲此杯。」
李稷接過一口飲盡,十分溫和地道:「你近來氣色倒好,如今月份大了身子不便,能免的禮數就免了吧。」
韋姈月莞爾道:「謝陛下體恤。」
李稷放下酒杯,看向楊充容。「長寧呢?」
這是李稷的長女,去年六月,由楊充容產下。到底是第一個孩子,所以李稷在她滿月那日就賜下封號,長寧公主。
楊充容立刻起身回話。「回陛下,長寧還小,妾怕她哭鬧,擾了陛下及眾姐妹的雅興,所以讓乳母帶著她在偏殿呢。」
李稷保持著慣有的溫和。「初九複印開朝後,朕就沒去看過她,抱來給朕瞧瞧。襁褓嬰兒哭鬧也是尋常,不礙事。」
一向極能領會聖意的肅庸,立刻吩咐殿內停了演樂。
很快,乳母抱著長寧公主入殿,向李稷還有一眾妃嬪請過安後,乳母便把公主交在了李稷手上。
此時的長寧睡得正香,孩子圓嘟嘟的小臉,在夢中也帶了笑容,渾然不知人世間的愁苦。李稷目光柔和地看著的長寧,腦中卻閃過姑母的身影。
長樂,這本是極好的封號,用在姑母身上卻是極大的諷刺。世人眼中的金枝玉葉,不過都是將來的籌碼。長樂未央都是痴心妄想,身在帝王家,能得長寧,已是莫大的福分了。
收回思緒,李稷對乳母道:」長寧又重了些,想必是你們這些伺候的人盡心,每人賞綢緞五匹。」
聞言,乳母滿面含笑跪下謝恩。
坐於席間的楊充容,看到女兒能得聖人這般疼愛,當初誕下女兒的失落,現下又去了幾分。
當乳母抱著長寧公主退下後,伴隨殿內演樂響起的還有幾聲乾嘔。
韋姈月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不過李稷已經看向聲音來源,問道:「崔氏,你怎麼了?」
這位就是去年九月入宮的那位崔才人,若論出身,她後宮之中最高的。
那位即將入主中宮的繼後,兩人雖是同宗,可崔才人背後的博陵崔氏,比之清河崔氏還是高了些許。
崔才人忙窘迫起身,聲音低如蚊訥。「請陛下恕罪。妾已有近兩個月的身孕,委實是……」
後面的話幾乎無人能聽清,不過,是最為要緊的前半句在座之人倒是都聽清了。
一語畢之,滿座皆驚。
韋姈月那一瞬間的恍惚被李稷盡收眼底,只是她自己並未發覺。
快速掃過韋姈月後,李稷帶著只有自己才能察覺的戲謔笑容,看似柔和的目光從一眾經過精心打扮,爭芳鬥豔的妃嬪面上掃過後,才滿面春風地道:「無妨,這是好事。」
眾人才反應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吉祥話。
李稷漫不經心地聽著這些恭維奉承,轉頭看向韋姈月,道:「姈月,你這一胎給朕帶來了不少福氣呢。」
韋姈月言笑晏晏。「妾有孕後,崔才人又有了身孕。這是數月之內的第二樁喜事。陛下乃天命所歸,日後必定多子多福,我朝定能福澤綿延,江山永固。」
李稷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姈月此言甚合朕意。如今六宮由你照管,朕便將崔婕妤交託於你了。」
聽到崔才人晉封的消息,韋姈月依舊笑容得體。「請陛下放心,皇嗣是最要緊的事。妾奉詔協理六宮,定會照看好崔婕妤以及她腹中皇嗣的。」
聽到自己晉封的消息,崔才人一時間喜不自勝,立刻屈膝謝恩,對其他妃嬪的恭賀也是一一謝過,禮數周到 。
這時李稷朗聲道:「時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在眾人的恭送聲中,李稷起身向麟德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