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琬,婉婉
2024-06-06 02:46:21
作者: 柴托夫司機
二人先後從一處偏僻的小門進入寺院,然後兜兜轉轉,就到了大慈恩寺的正殿。
裴宥這等勛貴子弟,又有官職在身,當然無需排隊,二人在佛前拜過之後,各自起身,行至功德箱前,裴宥象徵性地放了些許銀錢進去。
倒是阿渃一口氣放了五貫錢進去,又回到佛前再度叩拜,神情虔誠莊重。
看著眼前一幕,裴宥心中不免困惑,安小娘子顯然是被她阿姐一直當孩子養的,她應該無憂無慮才對。
看著阿渃再次起身,裴宥含笑問道:「大慈恩寺是長安名勝,安小娘子若是想要到處看看,我願做這個嚮導。」
裴宥這個提議,果然正中阿渃下懷。
之後,二人就在寺內閒庭信步起來。大慈恩寺建成距今已有數百年,幾經擴建之後才有如今的規模,所以寺內有多處風景名勝。
樞密院內皆是武官,並無文臣,可裴宥作為世家子弟,自幼教習嚴苛,文韜武略都不在話下。有關大慈恩寺的名勝典故他都瞭然於胸,講起來也是妙趣橫生,阿渃聽得也是津津有味。
此刻兩人行至一處人跡罕至的幽靜之處,一股凌冽的芳香若有似無地飄來。
阿渃道:「這梅花的香氣,與尋常梅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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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宥道:「這是綠梅。」看到阿渃的神情,裴宥會心一笑,問道:「安小娘子可願就近一觀?」
伸出牆外的那幾枝似花又似葉的綠梅,在春寒料峭之中顯得生機勃勃。
阿渃看得歡喜,看著那大門緊閉的院落,無不遺憾地道:「我看這院落像是哪位大師的清修之所,還是不要打擾了,就在此處看也很好。」
裴宥莞爾道:「此處住著人與我相熟,算不得打擾。」不待阿渃出言阻止,他就逕自去叩門了。
很快門被人從內打開,阿渃原以為前來開門之人會是個小和尚,沒想到竟是一個僕從打扮的男子。
看到來人是裴宥後,那人就笑道:「裴郎君,可是來賞梅的?」
裴宥與那人相視一笑,道: 「正是。不過我今日還帶了一人,不知你家先生允准與否?」
那人目光越過裴宥的肩頭,看到了阿渃。收回目光之時,正碰上裴宥對他眨眼,會心一笑道:「一人而已,我家先生必不會拒絕。」
裴宥對此人點頭致謝。「多謝,也代我謝過你家先生。」
那人笑道:「裴郎君客氣。」說著,便側身禮讓二人入內。
阿渃見狀快步跟了上去,院落布局極是精緻。正是草木扶疏的季節,那幾株綠梅就極是顯眼了。
阿渃走上前去,細細觀賞起來。綠梅清雅,比不上尋常梅花嬌艷明媚,卻獨有一份超凡脫俗的傲骨,凌冽的香氣,嗅之難忘,柔腸百轉。
身後有人朗聲道:「十七郎好興致,綠梅剛開你就來了。」
尋聲望去,來人是一位尚未正式剃度,還留著寸許短髮的僧人。此人面容清俊,一身霽月清風的脫俗氣質,令院中精緻陳設都相形見絀。他只是面容平和地站在那裡,阿渃就覺得這塵世間所有的煩惱與喧囂都與此人無關。
裴宥上前同此人見禮。「明淨先生。」
方才阿渃看見此人的神情,裴宥全看在眼裡,不覺蹙眉。上回這丫頭看見聖人時,就是這副表情,她是不是看見俊俏的就這樣?
見明淨看向阿渃後,裴宥介紹道:「這位安小娘子於我有大恩,今日碰巧在寺內遇到,見你這裡綠梅開得不錯,帶她前來一觀。多有打擾,還望見諒。」
明淨淺淺一笑。「無妨,二位自便。」說罷,轉身回到廊下,落座烹茶。
裴宥見狀,信步跟上,直接與明淨相對而坐。
明淨似乎早就預料到,裴宥會有此一舉,動作優雅地繼續烹茶,嘴角略微揚起。「我還以為你今日真是與佳人同游呢。」
裴宥沉聲道:「事情都過去大半年了,如今風頭已經過去,該蓄髮出山了吧?」
「我雖未正式剃度出家,可如今也是修行之人。你以為這佛門聖地是東市還是西市,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明淨的語氣里有幾分調笑意味。
裴宥面沉如水。「曾許人間第一流的你,不該是如今這般模樣?」
這時,阿渃脆生生的聲音傳來。「這位先生也用青梅烹茶啊?」
坐在對面的裴宥,隱約感覺到明淨動作一僵。
明淨旋即恢復淡定,微笑問道:「安施主認識的人里,也有人有此習慣嗎?」
阿渃道:「有一個,我阿姐。」
明淨斟好三杯茶,對著站在不遠處的阿渃,單手一引,請她落座。
裴宥看出來了,明淨這是要套話,只是他不明白,安小娘子這裡有何事情值得他來套話。
阿渃顯然沒有察覺出明淨此舉目的不純,開開心心地落座後,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先生烹的茶,與我阿姐烹的茶味道都極是相似呢。」
明淨道:「青梅可不是常見的東西,安施主的阿姐不是長安人士?」
「嗯,我跟阿姐都是祖籍鄴城。」
這一次裴宥清晰地感覺到對面之人的僵硬,他單刀直入道:「安小娘子的阿姐可是咱們昱朝第一位女解元,就算明淨先生身處佛門之中,也應該是聽過此人吧?」
「那是自然,如今放眼天下還有誰沒聽過這位萇娘子的名頭?」明淨含笑說著,然後輕輕吟誦道:「婉婉長離,凌江而翔。安施主,你阿姐的芳名可是這麼來的?」
阿渃知道這位明淨先生一定是個高人,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此人居然連這個都能說中,睜大了雙眼,奇道:「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這一次,就連阿渃都發現,明淨連呼吸都停滯了。
裴宥與阿渃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明淨在一個深呼吸後,就轉還過來,又恢復淡定平和的樣子,緩緩道:「長離,鳳也。鳳鳥常比作才德出眾之人,你阿姐如今是天下第一位女解元,自然當得起這個名字。」
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可是裴宥知道這其中一定還有隱情。
驀然,裴宥想起,帶走眼前之人所有華彩的那位女子,他曾喚她:婉婉。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蹤,就算是王澄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