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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2024-06-06 02:46:12 作者: 柴托夫司機

  眾人落座之後,外面的評話也正式開始。

  「楚人先祖為火神祝融,相傳祝融天生異瞳,左為褐色,猶如琥珀;右為碧色,宛若翡翠。祝融八姓為其嫡系子孫,也皆是異瞳。這八姓分別為:羋、己、董、彭、禿、妘、斟、曹。」

  聽到這裡,阿渃不安地看了眼萇離,幸好阿姐尚且淡定自若。

  然而,阿渃沒有注意到,李稷的注意力既不在評話上,也不在阿姐這個美女身上,他狀似漫不經心,實則在觀察她。

  「楚國享國祚千年,廢分封設郡縣,書同文車同軌,以不世之功立於天下。時至今日,世人仍尊祝融八姓為中土正統。」

  評話藝人在長舒一口氣,繼而道:「說起這祝融八姓,那必是繞不開妘氏的。」

  

  阿渃出於緊張,猛灌了一口茶水,藉機偷偷掃過雅間內的其他人,似乎除了她,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評話。

  「武帝一朝時,西邊烏孫日益強大,大楚不堪其擾。時年十七歲的妘煊於元朔六年,率八百驍騎深入烏孫境內,斬敵首級兩千,受封冠軍侯。此後四年間,妘煊兩入烏孫。破烏孫都城,追擊烏孫王直至西海,將烏孫王斬殺於西海之畔。烏孫因而悲歌:『失我焉支山,使我六畜不得息;失我汨水河,使我婦女無顏色。』此役之後,武帝下詔:加楚人圖騰鳳鳥於妘氏旌旗之上。故,鳳鳥雲雷紋便是妘氏族徽。」

  評話藝人突然長嘆一聲:「可惜天妒英才,這位冠軍侯死時只有二十三歲。」

  話鋒在此一轉。「妘氏一族不愧為火神之後。即便人丁凋敝,繼冠軍侯之後,代代都有出類拔萃之輩。」

  「如今楚國榮光已不復存在,宣和之亂後,胡人東遷入中土,以羯族為首的五大胡人部落,幾乎將白水西岸的楚人屠戮殆盡。其中,尤以羯族為甚。羯族軍隊行軍作戰從不攜帶糧草,擄掠數萬楚女,謂之為「雙腳羊」,以作軍糧。短短十數年間,白水西岸的楚人已是十不存一。」

  此時坐於大廳中聽評話的眾人,已是群情激憤,有咒罵之聲不斷傳來。

  「就在楚人生死存亡之際,仍是妘氏為我楚人力挽狂瀾,大會群英,致書各地:「滌清胡亂,復我河山。」

  此時台下已無激憤之情,轉而滿堂喝彩。

  萇離端起自己的茶盞飲了一口,用餘光掃了雅間內的眾人一眼。發現周成鈺,還有白十郎兄弟倆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是了,這三位身上至少有一半的胡人血統。

  不過外面的人可不會管這三位的臉色好不好看,在一片叫好聲中,評話繼續。

  「妘氏匡復楚人河山,滅胡無數,最終被群胡圍攻,幾近滅族。正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妘氏即便受滅族之禍,終有捲土重來時。後來那位令匈奴人聞風喪膽的妘恭……」

  在聽到這名字的那一瞬間,阿渃失手,直接碰翻桌上的一應茶具,頃刻間就浸濕了一大片衣裙。阿渃立刻站起向旁邊無辜被殃及的周成鈺連聲道歉

  萇離皺眉看著阿渃道:「怎麼如此不小心?」

  說這話的時候,萇離沒有忽略,李稷那意味深長地笑容,以及他二哥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你先回去把衣服換了吧。」說著轉頭看向周成鈺。

  周成鈺立刻會意,招呼隨從備車先送阿渃回去。

  此時的阿渃,雖然還不知道這雅間內到底坐著些什麼人,但方才詭異的氣氛,她還是感受到了,不安地道:「阿姐?」

  萇離對她溫柔一笑。「怎麼?怕我丟了?這評話後面的內容,是你我從小聽到大的,你肯定沒興趣。若是覺得無聊,回去換過衣裙,就出去玩吧,按時回來就好。」

  說著,萇離便為阿渃系好了斗篷,然後不由分說將她帶出雅間。

  雅間外的大廳座無虛席,都是來聽評話的,此時評話講到:「無論妘恭是何血脈,其是奉朝廷詔令以孤軍守孤城,今匈奴犯我疆土,屠我子民,倘若再不發兵救援,我朝還有何面目面立於天下?還有誰願意為我朝戍守邊境為國捐軀?」

  萇離把這番話聽在耳中,心中冷笑,所以你沮渠氏就要對我妘氏趕盡殺絕,逼我妘氏造反嗎?

  看著阿渃下樓離去,萇離才轉身回到雅間。

  評話也近尾聲。「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卒全忠勇,不為國恥,恭之節義,亘古未有!」

  話到此處台下叫好聲迭起,台上評話藝人對眾人深施一禮,道:「諸位,這妘傳就說到此處,妘氏乃我楚人軍魂當之無愧。」然後轉身離場。

  萇離此時回到雅間內,她知道必有問題在等著她,提問之人更是不出所料的那位白十郎。「這評話聽完了,不知萇娘子有何感想?」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萇離身上,而她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一句。「自古美人同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都說美人與名將大多都運命多舛,能壽終正寢者古來少有。這話雖然沒錯,可這話從一位美人口中說出來……

  一時間李稷也不知要如何接下去。

  周成鈺立刻打圓場道:「萇離,你這話合該罰酒一杯,哪有這麼說自己的?」

  萇離對他淡淡一笑道:「多謝你誇我。」

  周成鈺順手為所有人續杯。「你又不是屬猴的,別順杆就爬。」

  這時,李秩開口問道:「萇解元,在下有一事想討教一二。」

  萇離仍是一貫的樣子。「這位郎君客氣了,討教不敢當,您問便是。」

  李秩道:「妘氏的殺胡令你如何看?」

  周成鈺的臉上寫滿了驚愕,這問題是不是太刺激了?用餘光看向李稷,得嘞,這問題他李十郎也想問。

  萇離並未直接作答,而是一派雲淡風輕地道:「我是不是該慶幸,我朝不搞什麼文字獄,不然今日誰都別想出這茶樓?不過話說回來,您為何要問我?」

  李秩微微一笑道:「因為你萇姓起自姬姓,而你父親又是妘氏手下大將,自然是要問你的。」

  萇離把頭轉向窗外,悠悠然道:「楚武王伐隨國時,隨曰,我無罪。楚武王是如何答的?」

  在場之人,哪個不是熟讀經史,皆是會心一笑。

  當年楚武王的回答是:我蠻夷也。

  萇離這個看似答非所問的回答,不可謂不高明。姬周八百年,楚人被認為是蠻夷,一直被排斥在中土之外。

  遭遇犬戎之禍後的姬周土崩瓦解,被認為是蠻夷的楚人,驅逐犬戎,結束了一個的亂世,開疆拓土,功績令後世敬仰。

  而今,宣和之亂就如同當年的犬戎之禍,最有可能將這天下重新歸於一統的就是由柔然後裔開創的昱朝。

  李稷含笑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本以為她那樣的性子,說不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今日方知,她若說起冠冕之辭來,遠比大多數人說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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