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2024-06-06 02:45:42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閒雜人等離去後,一眾侍衛不敢再耽誤,立刻跪地請罪。

  李稷聽見動靜,卻未作理會,只是靜靜站著,目光深邃地望向遠方,口中饒有興致地自言自語道:「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吶。」

  這時,林間又走出八名黑衣人。帶頭之人是一位四十上下高鼻深目,蒼髯如戟的男子,行至李稷身後十步開外處,行君臣大禮。「臣等護駕來遲,請陛下降罪。」

  與他渾厚聲音極不協調的是,眉目間讓人無法忽視的陰鷙。此人就是長安城裡人人避之不及的當朝樞密院都承旨,執失善光。

  昱朝開國皇帝就是李稷的祖父,原是前朝昱國公,因趙氏無德,以白氏為首的潁川門閥,擁高祖上位取代趙氏。高祖登基之初設樞密使,專職參與機密。到先帝在位時,又在禁軍之外設樞密院,原樞密使之責盡歸樞密院,皇帝親衛也由樞密院負責,故而樞密院素來只奉聖人詔令,不受三省約束管轄。

  執失善光在李稷還是太子時,統領東宮六率,自那時起李稷的近身防衛就由此人負責。

  李稷繼位之初,執失善光遵先帝遺詔,平調任正四品樞密院都承旨。待到李稷大婚親政時,樞密院上下官升一級,如此都承旨便是從三品的朝職,只比六部尚書低了半級。

  面對心腹臣下請罪,李稷不置可否,聽他的語氣似乎心情甚好。「執失,你前幾日跟朕說,二哥已經在長安四周布下埋伏,他手底下就是這等酒囊飯袋?」

  「回陛下,因為時間倉促,且還有太尉坐鎮長安,齊王殿下只是把埋伏設在了回長安的主要官道上。他們終究不知陛下從何處歸來,所以只是派人在雍州地界上巡視,以期打探到您的行蹤。」執失善光對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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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對嘛,二哥手裡怎麼可能只有這種不入流的貨色。」李稷看著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的人,道:「執失,咱們一會兒繞道潼關,從那裡入雍州。」

  「是。」執失善光大大鬆了口氣,這次聖人微服出巡,他這一路提心弔膽,千小心萬小心,終究還是出了紕漏,太尉的人早就等在潼關,如此一來自己的壓力可減輕不少。

  「今日之事是意外,並非你等的疏漏,都起來吧。」李稷對眾人說道。

  眾人起身謝恩時,李稷又問:「執失,那位萇娘子你怎麼看?」

  執失善光垂目答道:「若她肯盡全力,陛下不至那般被動。」

  李稷突然回身看著執失善光,只這一眼,那笑容和煦的貴公子頓時消失不見,而這一眼盡顯鷹視狼顧之相。

  執失善光不為所動,逕自說下去。「臣趕到之時正好看到,陛下用劍擋開的飛鏢,衝著萇娘子的坐騎而去,她立刻就用冪蘺擋下。若是以性命相搏,怎會有功夫關注這些事情,她手中的劍,可是江湖上消失百年的名劍,不過此劍本就是女子用的,也算不得什麼。就看她自始至終從容不迫,劍法精熟定有高手指點。」

  李稷的語氣平淡至極,聽不出任何情緒。「方才淨顧著應付這些人了,沒留意到她竟然還留了一手。」可他目光森然至極,就像此刻雪停風止後的空氣一樣常寒冷。

  地上寸許厚的白雪,襯得大片殷紅血跡格外醒目。看著地上血跡,李稷忽地粲然一笑,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在頃刻間又回來了,抬頭繼續眺望遠方。「她是在試探我到底是何背景。這份心思和膽量,你們樞密院栽在她手上不算虧。」

  聞言執失善光有些不安,連忙叩首請罪。「樞密院有失,請陛下責罰。」周圍同時跪倒一片。

  李稷犀利目光,緊緊盯著執失善光,口中語氣卻極是悠閒。「她是靖東王座下第一心腹大將萇青之女,草聖張旭的外甥女。其父戰死後被收養于靖東王府內,王府落寞之後又去投奔張旭,這六年來深居簡出,鮮與外人接觸。見過她的人都道萇娘子艷色驚人,無數上門求親之人都遭拒絕。還有就是張旭還給她請了一位教書先生,被藥王葉家放逐的葉秀,每回到訪睢陽都是為她看病的。」

  李稷的怒氣越重,語速就愈快。說到此處略微一頓,然後徐徐問道:「執失,你當初是這樣報給朕的吧?」

  執失善光已是冷汗岑岑,十月初時,樞密院查到萇娘子的事情就是這些,聖人依然記得一字不差。

  在場眾人皆在樞密院任職,眼下各個都面如死灰。如他們此前所說,那位萇娘子就是個眼高於頂,成日閉門不出,一心只讀聖賢書還身患舊疾的女子。若非今日機緣巧合,他們絕不會相信這些都是錯的,樞密院自從設立以來就沒出過這麼大的紕漏。

  李稷冷笑道:「都說食色性也,朕的樞密院也未能免俗啊。」在場所有人自然聽得明白,聖人在諷刺他們辦事不利,眼下只有艷色驚人這一條是真的,眾人的頭垂得更低了。

  執失善光再度叩首請罪。「請陛下息怒,臣等聽憑陛下處置。臣為樞密院之首,無論陛下做何責罰,臣多領一倍。」

  「樞密院上下每人二十鞭,都承旨四十鞭。」

  「謝陛下寬宥。」

  李稷突然想起一事,又問。「朕記得執失曾與葉秀切磋過武藝。」。

  執失善光知道聖人為何有此一問,答道:「回陛下,是三年前。萇娘子武技應戰的確是葉秀的風格。」

  李稷搖頭失笑道:「她還真是深藏不露啊。」話到此處,他又想起一事。「裴宥的二十鞭先緩緩吧,他重傷未痊就別添新傷了。」

  「臣代裴宥多謝陛下體恤。」

  「起來吧。」李稷看向已在跪在地上多時的領頭人身上,玩笑道:「今日看走眼的人倒是不少。那萇娘子要是個花拳繡腿,你們怕是真就得手了。回去之後可是大功一件,朕尚無皇子,若就這樣死了,皇位怎麼著都該是你們主子的。」

  說著,李稷目光移到此人被刺破的衣袖處,那露出的臂膀上紋著一朵白色的曼陀羅華。「人家長生門的標記明明是曼珠沙華,見血才會變成這曼陀羅華。」

  李稷又想到了萇離,再看眼前之人,竟有幾分嫌棄。「你們騙人的功夫比萇娘子可差遠了。據說黃泉路邊遍布曼珠沙華,路上好好看。」

  趁著上馬的功夫,李稷吩咐道:「把這些西貝貨給二哥送回去。」

  對於如此要求,底下的人很是為難。「陛下,這把屍體送回去,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稷打斷。「我讓你們把人送回去了嗎?記得找個精緻些的盒子裝,難得出去一次,也算是給二哥帶些土產。」

  「是。」

  李稷又問道:「有人去葉家送信了嗎?」

  有人結結巴巴地道:「回……回陛下,未……未曾。」

  這下李稷徹底不耐煩了。「讓朕說你們什麼好?這天寒地凍又臨近年關,你們是怎麼好意思讓三個娘子為了賑濟災民,坑蒙拐騙又長途奔波的?」

  立刻有兩人離開了隊伍。其中一個去暗中保護阿渃二人,另一個則趕往葉家報信。

  李稷再不發一言,一夾馬腹便飛馳上路,眾人立刻跟上,只留下兩人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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