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偶遇

2024-06-06 02:45:35 作者: 柴托夫司機

  就在同一日,長安城外的官道上正有一隊飛騎奔出長安。被一眾黑衣短打的騎手圍在中間的人正是李稷,一襲華貴的玄色鶴氅披在身上,更顯得他器宇軒昂。

  太尉白崇勛站在城樓之上,遠遠注視著這一行人。

  

  身邊人小聲道:「太尉,兗州大營那邊已經打過招呼,沿途各州縣也已安排妥當。聖人此次巡視兗州防務定會萬無一失。」

  「嗯,告訴咱們在南衙的人,近日務必做好城內巡防。聖人不在,長安城內絕不可出亂子。」 白崇勛沉聲道。

  那人會心一笑。「下官明白。太尉您太過緊張了,南衙十六衛,其中八衛是咱們的人。大長公主那邊只有六衛,左右千牛衛是誰的面子都不給,況且有您坐鎮,長安城出不了亂子。」

  白崇勛明顯不似此人那般輕鬆。「長安周邊駐軍幾乎都是齊王的人,就算南衙十六衛盡數歸我,也不能讓我安心。」

  那人勸慰道:「您不是把何晏調回長安,任兵部右侍郎。他所轄的三萬人,併入距離長安最近的虎賁軍。作為妘氏舊將,無論是齊王還是大長公主,他必然是不會親近的。」

  「若不是何晏朝中無人,這麼要緊的位置怎會輪到他?」說罷,白崇勛拂袖下了城樓。

  坐在馬車內的白崇勛,盤算起該如何拉攏何晏。

  當初何晏率領妘氏殘部來投誠時,滿朝文武誰也沒把這些人放在心上,畢竟沒有妘氏子弟的妘氏用處不大,更別提還只有這麼點兒人。但就是這些人,在一年後征討烏桓時,幾乎全殲烏桓主力,還斬敵近萬,此役之後烏桓徹底退出西疆。

  這一仗重振妘氏鐵騎威名,沒有妘氏人在,妘氏鐵騎的戰力依舊撼人。何晏本人也因此一戰成名,之後他軍功日著,前不久平定吐谷渾,至此中昱徹底掌控整個西疆。

  如今放眼朝中,軍中威望能高過何晏的已寥寥無幾,又因此人對當前朝中黨爭一直置身事外的態度,所以聖人提拔何晏成為六部之中最年輕的侍郎,朝野上下無一人反對。

  除此之外,聖人不僅命何晏執掌虎賁軍,又把妘氏舊部全部併入虎賁軍,此事雖然意外,卻也是情理中事,白崇勛本人對此十分支持,畢竟長安周圍放著齊王的人馬,不利於帝位安穩,自己手裡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安排這麼一個人總比放個大長公主的人強。

  可如此安排也讓白崇勛感到不安,那個肆意張揚的聖人並非看起來的那般玩世不恭,他的心思遠比自己所知要深。這個時候聖人提出巡視兗州防務,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而且還弄得盡人皆知,到底意欲何為?

  十二月初四時,萇離三人已到雍州地界,長安處在雍州中間,抵達雍州可以說是一隻腳進了長安。

  晚間投宿時,阿渃感慨道:「總算到了雍州,咱們馬上就能到長安了。」

  萇離這才想起馬上就是臘八。 「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咱們讓你在長安喝上臘八粥就是。」

  阿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阿姐,反正都到雍州了,三日之內爬也該爬到長安了。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嘛。」

  萇離心情不錯。「好啊,你明日別騎馬了。我看你在三日之內爬到長安。」

  「阿姐!我不是說我爬呀!」阿渃大聲抗議。

  不曾想次日天公不作美,清晨出門時,天空落下的還是零星雪花,三人並未放在心上,結果這一路,雪不但沒停反而越下越大,現在已經是鵝毛大雪。

  三人的斗篷上都有厚厚一層積雪,所以眼下他們在路邊一間簡陋茶舍內,圍火取暖,等雪小些了再走。

  雒釗笑著道:「阿渃,就這天氣,三日之內你怕是爬不到長安了。」

  阿渃有氣無力地道:「知道你耳力好,可女兒家的私房話你在旁偷聽是不是不太好?」

  「昨晚那房子,我用得著偷聽嘛。」 雒釗沒好氣地道。

  萇離的聲音從冪蘺下傳來。「雒釗,你未免也太小心了。我和阿渃又不是沒出過門,咱們三人之中功夫最好的是阿渃,要說守夜也該是她。」

  雒昭道:「娘子,這是師父臨行之前的交代,屬下不敢有違。」

  「罷了,反正也快到長安了,之後你好好休息幾日。」萇離道。

  看著大雪沒有絲毫要停的跡象,阿渃百無聊賴地吟道:「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恰在此時,外面的看門犬很配合地叫了起來,三人的動作都是一滯。雒釗道:「阿渃,你這嘴是開過光的吧?」

  阿渃端起面前薑湯喝下一口。「別瞎說。且不說現在是白天,哪來的夜歸人?」手中薑湯尚未放回到桌上,茶舍的門就被人從外推開,阿渃被嗆得咳嗽連連。

  進來的是三個玄衣勁裝的郎君,身上的斗篷也是清一色的玄黑。雖然用料一般,但蓋不住這三人的氣度不凡,尤其是最後那位,一進來就吸引了阿渃全部的目光,連咳嗽都止住了。

  這時,雒釗的聲音很小聲地,悠悠地傳入阿渃耳中。「阿渃,你口水快流出來了。」

  猛然回過神的阿渃惱羞成怒,壓低聲音道:「閉嘴!」

  萇離沒有理會二人的吵鬧,她雖不至於如阿渃那般看痴了去,卻也被那郎君吸引了目光。三位兄長的容貌已是世間罕有,這位不僅不遜分毫,還毫無陰柔氣,全然不似妘家男人那般,多少有些雌雄莫辨。

  此人身上那股捨我其誰的氣勢,與他的年紀並不相符,再配上他英氣十足的長相,萇離覺得氣蓋蒼梧雲,英威天下聞的信陵君也不過如此。

  三人落座後,萇離便收回了目光。

  這個吸引萇離目光之人就是李稷,原本他沒有進此間的打算,可他看到茶舍門前的那匹赤色駿馬後,便改變了主意。雖說時下人人都可以騎馬,可這樣的千里良駒,不是有錢就能弄到手的,他的確很想知道哪位高官會進這種地方,所以他立刻下馬進了茶舍。

  進入茶舍之後,李稷所見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除去店家,只有一男兩女在此。起先,李稷以為那匹良駒時候這位郎君的,很快他發現自己猜錯了,從那郎君的打扮及言行來看他不是三人中主事之人,良駒主人應該那位戴冪蘺的娘子。

  事實上,李稷一入茶舍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她。如今民風開放,女子外出身著男裝都不是稀罕事,若是騎馬外出,為遮擋風沙娘子們還是會戴冪蘺,就比如一直兩眼放光盯著自己看的那位小娘子。眼下,她的冪蘺放在桌案之上,她旁邊那位在室內仍戴冪蘺的,李稷倒是從未見過。

  店家立刻上前招呼李稷三人坐下,因是三位郎君,所以店家送上暖過的烈酒。

  李稷低頭一看,含笑問道:「店家,如今是臘月里,生意如何啊?」

  店家答道:「如今尚在月初,生意一般。等到月末的時候,赴長安趕考的學子就多了,若無要緊的事情何人願意大過年的趕路嘛。不過總有些路上耽誤的人,來小店落腳歇息,他們也不容易,所以年節里需要在小店歇息的,在下還是會為他們行方便的。」

  李稷的語氣很是溫和:「先生慈心。」

  店家頓時紅了臉。「郎君您一看就是貴人,在下一鄉野粗人哪配得起先生二字。」

  李稷的其中一名侍衛立刻向店家遞上一錠金子,道:「先生辛苦,只當是您過年還要開門的辛苦錢。」

  看到金子,店家頓時目瞪口呆,莫說自己只用過銅錢,金子那是見都從沒見過,自己經營這間茶舍一輩子也掙不來這錠金子。

  李稷看出店家惶恐,便道:「先生若覺受之有愧,便讓今年往來的學子們在你這裡免費歇腳可好?」

  店家聞言立刻點頭答應,喜滋滋地接過金子。心覺,今日必是黃道吉日,方才那位娘子已賞了大半貫錢,那已是這茶舍近半年的收入了。

  這時店裡又進來一名女子,她一身狼狽引得眾人注視於她,並未遮擋的頭髮上已被雪打濕,因寒冷牙齒還在打顫,即便如此她懷中還是護著一個包裹,根據形狀判斷,應該是書卷。

  阿渃刻意壓低聲音。 「阿姐?」

  萇離自是聽出她的詢問之意。 「去吧。」

  於是,阿渃起身行至那女子面前,她顯然比阿姐還要長几歲,便道:「這位姐姐,我那裡有乾衣,你可願意換上?」

  那女子有些窘迫。「多謝小娘子好意,只是我路上遇了盜賊,將我隨身包裹都偷了去。」

  阿渃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甜甜一笑。「一件衣服而已,勿需姐姐給錢。」轉頭對那店家道:「店家可有地方讓這位姐姐換衣服啊?」

  店家立刻引這兩位進了後堂,在那女子走過萇離身邊之際,懷中掉落一卷書,正好展開在萇離腳邊,彎腰去撿時恰好看見其上內容。這位娘子是何許人也,萇離頓時心下瞭然,卷好書卷遞迴去的同時道:「娘子隨小妹去換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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