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上路
2024-06-06 02:45:34
作者: 柴托夫司機
是夜,妘玠與妻子說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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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笑道:「三郎提前拍你這個未來大舅子的馬屁有何不妥嗎?」
妘玠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近來兕子總是與王澄呆在一處,說是一同練字,原是有人別有用心。「兕子還小呢,你弟弟這賊心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王氏道:「十三四歲就嫁人的娘子也不少,不過阿翁肯定不願把兕子早早嫁出去,至少也等到兕子及笄。妘氏素來不與皇室聯姻,族中男丁不多且又是將門,若是娶位公主便只能賦閒在家,不得領兵,這是妘氏數代以來不與皇室聯姻的理由。可如今妘氏終於有了個女兒,兕子剛滿周歲就獲封郡主,這等榮寵是何深意,夫君不會看不出來吧?」
說起此事,妘玠難免有些悵然。 「我與老二算是躲過去了,老三尚主怕是躲不過了。不過他是個郎君,不比兕子。若一定要與皇室聯姻那也合該是他,家中任何一人都不會讓兕子嫁入皇室的,免得她畢生不安。」
「我也作此想,所以兕子嫁入我王家最合適不過。我王氏本家雖在中昱,不過皇族興衰本與我們這些世家無關,我琅琊王氏定能保兕子永世平安。三郎品性如何,夫君也看見了,難道他配不上兕子?」
見妘玠不說話,王氏繼續說道:「我想把二人的婚事早些定下,旁人便不會再做此想。之後,兕子可在家安生過幾年,若是阿翁願意,可等兕子年滿十七再嫁。如今三郎既然有心,這是錦上添花之事,到底夫妻和睦也是要緊的事情。」
妘玠扶著妻子上榻。「你慮的也是。不過前些日子博陵崔氏來人,與阿耶說起了兕子的婚事。」
「此事阿翁如何說?」王氏明白博陵崔氏想要親上加親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全看阿翁是何態度了,所以王氏難免有些緊張。
「阿耶暫且敷衍過去了,畢竟博陵崔氏的嫡系之中,與兕子年齡相當的郎君實在是沒有能拿出手的人。若你們琅琊王氏有心,此事可得趁早,我們妘家的女兒搶手,你是知道的。」 妘玠笑道。
「多謝夫君提醒。」王氏笑道:「兕子到底還小,不然她對這些事情定然覺得膩煩,指不定能作出什麼妖來。」
「這話你倒是說對了,兕子是能為此事作出妖來的。」 妘玠也笑道。
「兕子合該是個男兒身才對。就連三郎也說,兕子若非是個女兒家,他日金榜題名不是問題。」
說起小妹與王澄一道讀書,妘玠忍不住告誡道:「雖說那你弟弟如今只有十三,他是不是也該顧忌一下?」
王氏道:「前幾日兕子還賴在夫君身上撒嬌呢,夫君怎麼也不避忌一下?他們二人都尚未成年,日後要守的規矩多著呢,如今且隨他們吧。就算三郎是我親弟弟,可我怎會由他做出違背禮法之事?更何況以兕子的性子,她是能讓人欺負了去的?」
說起小妹,妘玠有時都頭疼不已。「這丫頭倒是從來不仗勢欺人,可我都很難說清比起她變著法的作妖,到底哪個更讓人頭疼。」
當年兄嫂對自己婚事的打算,萇離是在幾年之後從蓉娘口中得知的,她是大嫂陪嫁,不過自大嫂嫁入妘家,蓉娘就被派來照看自己。至於王澄對自己的心意,是她十五歲那年,蓉娘把那支冰花芙蓉玉簪拿出來時,她才突然明白。
起先蓉娘說這是大嫂留給她的念想之物,不過這套說辭萇離是一個字都不信,大嫂從不戴這樣的東西,在她再三逼問之下,蓉娘才說了實話。
這是王澄讓人送來的,因自己尚未及笄,所以大嫂暫且收下,想著日後再給自己。直至後來大嫂身染疫症,為免沾染病氣,大嫂的隨身之物斷不能交給自己,所以便讓蓉娘把這隻壓箱底的簪子給了自己。
聽罷,萇離就把自己關在房內整整一日,她不能忘記待自己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的大嫂,在自己離開的最後時刻都不願見她最後一面,只因怕把疫症傳給她。即便自己在門外苦苦哀求,哭得聲嘶力竭,大嫂始終不肯出來看她一眼。
看著手中髮簪,萇離也終於知道王澄回去後,大嫂時常有小玩意逗她開心,如今看來都是王澄送來的,只是大嫂從未跟她說過。
兩人再見就是阿耶與大哥的葬禮之上,匆匆一面不曾說過幾句話。而今他已娶了博陵崔氏之女,又是迄今最年輕的的狀元郎,他應該有這樣暢然無阻的人生。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如是。他的人生早就與自己無關了,萇離收回思緒繼續看書。
後來的一日,蓉娘拿著一摞帳本來到萇離面前。「按娘子吩咐,這些是留給郎君的田產地契,請您過目。」
萇離拿過後仔細翻閱,順口問道:「各田莊的管事你都看過了,可靠嗎?」
「娘子放心,都是可靠之人。如今張府的管事也是奴婢這些年來悉心調教的,斷不會出什麼差池。」
萇離點頭道:「這些事情蓉娘是行家裡手。舅父豁達無所經營,這幾年都是你把張府經營得不錯,咱們走後要讓無需舅父再操心生計,做他不願做的事情。」
趁萇離專心帳目之際,蓉娘悄悄背轉身去拭淚。從娘子到睢陽的第一日起,她就在為身邊每個人安排後路了,這番心思為何不能花在自己身上呢?
那刻意壓低的抽噎聲,萇離不是沒有聽見,只是她不知要如何安慰這位已經陪伴自己十年的嬤嬤。「蓉娘你也年紀大了,先生有舊傷在身。會試放榜後,你們再動身也不遲,路上有採薇照顧你們。至於護衛由師父安排,你們不必操心。」
阿渃及笄那日,萇離親手為她梳發加笄,最後為她戴上那支如意釵,道:「阿渃終於長大了,願你占上這髮釵的好意頭,事事如意歲歲平安。」
這似乎是張府最後的喧囂。萇離決定於十一月初十啟程前往長安。臨行前,她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那便是向張旭道別。
來到張旭面前的萇離未發一言,直接對他行了稽首大禮。張旭已然明白她是來道別的,若不受此禮,這丫頭定會內心不安。
禮畢,萇離並未起身,繼而道:「多謝舅父護兒六年周全,此生無以為報。府中一切已為舅父安排妥當,您後半生盡可瀟灑閒適,無需操心府中諸事,自會有人為您安排。」
張旭還是忍不住勸道:「阿離,若你的確無心婚嫁,劉刺史那裡有我,你不必擔心給我添麻煩。如今這樣大的風頭,於你不是好事,長安城更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即便你有郭先生從旁為你出謀劃策,可你到底是個女兒家,必有諸多不便,我擔心你終究難保自身周全。」
萇離莞爾道:「既然有機會不給舅父添麻煩,那兒自然要試一試的,況且最終結果如何還猶未可知。說不定會試之後,兒又回睢陽了。」
張旭長嘆一聲道:「若真如此,那就好了。即便你入不了殿試,這安穩餘生怕是也沒了。」
萇離抬頭看向蒼穹,悠悠道:「安穩餘生那是兒畢生不可得之事。即便沒有家中變故,兒如今也已嫁做人婦,身陷豪門內鬥之中了。」
「我同你二哥是忘年之交,與你三哥相識於江湖,雖比不得與你二哥那般親近,但也算得上是好友。當初你二哥修書於我,請我好好照顧你這位盲女,讓你隱姓埋名地過一生。待你攜你三哥手書到我面前時,你非但不盲還改了異瞳,甚至換了身份成為我族妹的女兒,家中無人來投奔我這個舅父。而你三哥的原話是,保你安穩餘生便可。」話到此處,張旭的語氣無限哀傷。「起初我很是疑惑,我的年紀都夠做你父親了,這餘生從何說起。不過看你雙眼,我就明白了,你那寒症就是因此而起的吧?」
萇離點頭作為回答。
「可是葉秀的手筆?」
依舊只以點頭回答。
「除了他,也無人有這個本事了。也罷,雖然折了壽數,也好過當個瞎子。」張旭深吸一口氣,以從未有過的鄭重問道:「阿離,跟我說句實話,你還有多久?」
萇離的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仿佛此刻談論的是今日天氣如何。「師父說這藥從未有人像我這般長年累月的喝過。具體還有多久,他給不了準話,他的原話是少則三年,至多也就五年。」
張旭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左右你都活不過二十二嗎?」
「是。」悅耳的女聲依舊波瀾不驚。
「拿命換來了安穩餘生,不過十餘年而已。阿離就要捨棄嗎?」
「生,非我所願;死,非我所求,唯生死之間,才得逍遙自在心。」萇離覺得這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張旭一語不發地盯著眼前人,許久,才緩緩問道:「這幾年你時不時的外出,我從未問過。今日你可否告訴我,你所做之事,是不是兇險萬分?」
「是。」
萇離的回答證實了張旭的猜測,只有十七歲的她,何至於此?但似乎她也只能如此。
聽聞兩位好友慘死都未曾痛哭過的張旭,此時終是忍不住了,帶著哭腔道:「阿離,讓你好好活著話,想必你都聽出繭了。那舅父祝你若有來生,願你能平安喜樂,一世安穩。」
萇離遞上絲帕。「多謝舅父吉言。」看著哀哀慟哭的張旭,萇離明白他不只是為自己而哭,再度叩首行禮。「長高水長就此別過,舅父莫送。」
次日五更三刻,三人已到睢陽城外。萇離勒停坐騎,回身最後看向睢陽城,撫著身下赤色駿馬道:「赤風,大哥一定不會想到你會隨我走那麼多路吧?但願這是你我最後一次遠行。」
馬兒聽明白了萇離的話,嘶鳴一聲,無需主人催馬直接飛奔上了官道,阿渃和雒釗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