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只道是尋常(下)
2024-06-06 02:45:32
作者: 柴托夫司機
這時他們身後有步履聲傳來,四人知道這是他們的阿耶靖東王妘錚回來了。
妘錚步入宗祠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沒料到小女兒也跪在這裡,還未走至兒女們面前,就沉聲問道:「兕子為何在此?」
聽到父親問話,妘婉忍痛與三位兄長一齊行禮問安,然後答道:「今日受傷,是兒自己的過失,自該受罰。」
妘錚更沒料到小女兒會如此說,神情明顯一滯,語氣溫和地道:「既然已經跪過了,那就起來吧,回自己房裡去。」
妘琬依舊紋絲不動。「阿耶,您還沒讓兄長們起來呢。」
妘錚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算小女兒是匹野馬,也不至於兩位兄長都看不住吧?「你兄長沒把你照看好,他們還得再跪些時候。」
妘琬眼淚汪汪地看著阿耶。「是兒不好,連累了兄長。阿耶您何時讓他們起來,兒再起來就是。畢竟阿耶您常說手足之情,自該榮辱與共。」
妘琰下巴都快掉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小魔星和這個楚楚可憐的小丫頭竟是同一人。
妘錚見面色蒼白又眼淚汪汪的小女兒,霎時心就軟了。反正三個兒子還有軍法等著呢,罰跪免就免了吧,想來這三個已經跪了些時候,於是道:「都起來吧。」
兄妹四人齊聲,「多謝阿耶。」
把小妹從地上扶起來後,妘琰就跟著兩位兄長向祠堂外走去。此時妘琬一句話,讓其他四人都愣在原地。
「阿耶處事不公。」看四人沒反應,妘琬繼續道:「三哥犯錯的時候,阿耶對三位兄長還有軍法處置,您說是軍中規矩,兒不在軍中自然不受軍法約束。今日之事,因兒而起。既然兒不在軍中,那應該只行家法,阿耶為何要用軍法?」
兄弟三人齊刷刷把頭轉向了阿耶,果不其然,威震天下的靖東王已經面色發黑了。
妘琬對此熟視無睹,不顧傷口疼痛,繼續火上澆油。「賞罰分明方能有禁必止,有令必行。阿耶是以軍法治軍,國法治藩,家法治家。兒非軍中之人,阿耶不對兒用軍法也是情理中事,可兒也是妘氏後人,若受軍法也是應該。既受軍法所制,為何現在只有三位兄長受軍法?」這番話說完,妘琬額上已遍布冷汗。
如果不是阿耶還在,妘璋當真要為小妹鼓掌了,那麼多書還真沒白讀。不過看著阿耶繼續轉黑的面色,妘璋還是要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可他又難免心疼起來,小妹現下頂撞阿耶,全是為了他們兄弟三人。
宗祠里安靜地可怕,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妘錚的怒氣。不過小丫頭依舊有敢捋虎鬚的膽子,一臉天真地看向阿耶,問了句。「兒自幼在阿耶身邊長大,讀書習字皆是阿耶啟蒙,若有說的不對之處,請阿耶指正。」
此時,妘玠心裡都捏了一把汗,雖說阿耶對於臣屬的諫言,即便對他有指責之處,只要合理阿耶還是能聽進去的,可這麼直言不諱的,天底下除了妘琬沒有第二個。
小女兒的心思,妘錚看得很明白,她就是不希望兄長因她受罰,才大著膽子頂撞自己。罷了,難為她受傷還能顧念兄長,緩緩開口道:「兕子的確是長大了,現在都敢頂撞阿耶了。你就把孝經抄兩百遍吧。」說罷,怒視三個兒子。「你們三個,一人一百遍,看看你們把兕子教成什麼樣子了?!」
就在兄弟三人躬身應諾的時候,妘琬稚嫩的聲音又飄了過來。「都說子不肖……」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妘琰捂住了嘴,再讓這丫頭說下去,阿耶就真要對她上軍法了。
妘錚已是怒極反笑。「兕子是覺得,阿耶也該跟你一起受罰嗎?」
妘琬回答地一本正經。「阿耶言重。兒不肖是兒資質愚鈍,當然不是阿耶沒教好。」
妘錚冷著臉道:「既然如此,兕子就一個人抄六百遍吧,順便把阿耶那份也一起抄了。」本以為小女兒的神色會因此起些變化,不過期待中的事情並未發生。
妘琬一臉恭敬。「是。」看見阿耶要離開,妘琬委委屈屈地道:「阿耶好久都沒有陪過兕子了。」
回身看著小女兒,妘錚心頭一軟。近來公務繁忙,的確沒去看過她。於是上前一把抱起妘琬,柔聲道:「那阿耶送兕子回去可好?」
妘琬立刻點頭如搗蒜,高興得很,可惜疼痛又讓她停了下來,乖乖把小腦袋枕在阿耶肩頭,對著三位兄長笑得燦爛若花。
二哥妘璋無聲問道:「要不要二哥幫你抄啊?」
妘琬輕輕搖頭,無聲答道:「我自有辦法。」
恭送父親離開後,妘玠道:「老三,看看兕子,再看看你。都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為何差距就這麼大?」
妘琰有氣無力地道:「大哥,這話我也想說。這膽子,咱們三個誰都沒有。」
妘璋道:「兕子這膽子怕是隨了祖父,可她在阿耶面前恃寵而驕也是真。今日之事換作我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一百軍棍都是客氣了。」
妘琰挑起另一個話題。「大哥,你說兕子用辦法抄完那六百遍孝經?」
妘玠道:「此事就是兕子的本事了。反正那六百遍孝經阿耶必定不會細究是不是兕子自己寫的。我要回去看你們大嫂了,都散了吧。」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妘琬小聲問道:「阿耶,您何時能一直在家,不出去打仗啊?」
妘錚笑道:「兕子可是捨不得阿耶?」
「嗯。」說著,妘琬又忍痛抱緊阿耶的脖子。
「等你大哥能獨當一面的時候,阿耶就能日日在家陪你了。」
「可是兒也不想讓大哥出去打仗,大哥馬上就有自己的孩兒了。二哥三哥以後也會有的。侄兒們肯定也不希望自己阿耶出去打仗,府中收養的那些孤兒必然是希望長在父母身邊的。」
妘錚想了想道:「待到海晏河清後,阿耶和你兄長們就無需領兵打仗了。」
妘琬繼續問道:「那何時才能海晏河清呢?」
「天下再無戰禍便是海晏河清時。」
「哦。」那時的妘琬對此似懂非懂,可她還在發問。「如何才能戰禍不起?」還未聽到回答,她已經趴在阿耶的肩頭睡著了。
當妘玠在幾日後知道妘琬如何抄《孝經》的時候,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家小妹居然去麻煩他小舅子。
看著王澄正在拓寫小妹的手書,妘玠簡直哭笑不得,猶豫再三後,才道:「小妹著實頑劣,家父罰抄孝經之事竟然麻煩到了三郎,我實是愧疚啊。」
王澄莞爾道:「姐夫言重了。郡主說因她那日惹惱了王爺,連累姐夫你也要抄孝經。姐夫素日繁忙,少有時間陪阿姐,這等小事我幫姐夫一把也是應該,如此也好讓姐夫多些時間陪伴阿姐不是?」
妘玠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他可不相信這位才冠絕倫的小舅子看不出來,拓寫的那份孝經不可能是自己這個大男人的筆跡,可事到如今,他只能佯裝不知真相,再三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