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

  蘇樾抬起頭，迎面走來客戶鬧事的領頭人，他對蘇樾點點頭：「好吧，我們來談條件。」

  客戶的條件是，第一，必須讓他們買到他們看中的房源，讓那些包銷公司的客戶退房給他們；第二，如果不退房，退還5000元定金，並且每戶賠償20萬元。

  這是公司絕對辦不到的，第一條，所有的商業已有客戶簽訂了認購合同，不可能退房；第二條，退款5000元沒問題，但賠20萬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蘇樾心裡有數，她帶著客戶們進入裡間公議室，坐下來一條一條跟他們談，丁靈陪坐在一邊，不時幫她擋擋激奮的客戶們的口水。

  由於已是深夜，銷售中心內東倒西歪地睡著一大片客戶，門口依然被客戶堵著，保潔員時不時輕手輕腳走上前清掃垃圾，保安們也都困意十足，置業顧問們也三三兩兩找地方靠坐著休息。

  和所有人一樣，蘇樾很疲憊，但她不得不跟客戶們周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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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樾誠懇地給客戶道歉：「造成現在的問題，的確是我們的問題。我在這裡給大家說對不起。但，事已至此，我們需要解決辦法，並且，這個解決辦法，是我們雙方都能夠接受的。所以我說了很多次，半個月後，我們還會推出第二批商業，第二批商業的地段比第一批更好，大家都是商鋪老買家，可以一眼看出地段的優劣。我們可以讓這一次沒選上房的客戶優先選房，並且，在價格層面，我會給大家最大的優惠。」

  時間已至下半夜，大家的頭腦都有些反應遲鈍。

  蘇樾讓丁靈拿出總規圖，指著第二批商業的位置，又投到會議室的投影幕布上，用雷射筆指出具體的位置。

  的確，第二批推出來的商業位置要比第一批更好。開發商通常的營銷部策略是，商業開盤用小步快跑的方式，第一批先推出中檔地段的商業，試探市場上對價格的承受程度。因為推出的量少，且蓄客久，會達到火爆的效果，然後第二波借勢再開，推出位置更好的地段，再漲價進行銷售。

  所以，蘇樾心裡有數，第二批的房源位置非常好，而且價格上，她可以做到一鋪一價，客戶並不吃虧，她對公司也可以交待。當然，這個前提是，讓包銷公司撤場，這個，她下一步來做。

  領頭的幾個談判者交頭接耳，出去外面銷售中心大廳與大家商量之後，又回到會議室，同意了蘇樾拿出的方案。但要蘇樾寫字畫押按手印，他們要保存那份文件。

  蘇樾思考片刻，也同意了客戶們的條件，前提是，在半個月後第二批房源開盤時，將她寫下的文件原件進行當面銷毀。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客戶們依次排隊，拿出5000元的收據，丁靈將5000元退款打到他們的銀行卡上，同時進行登記，作為半個月後第二批次商業開盤的認購的依據，置業顧問上前認領當初的客戶，進行一對一維護，在下次開盤前提前三天進行通知。

  另一邊，蘇樾也讓物業打開庫房，每位客戶贈送了一台車載冰箱。

  凌晨4點多，蘇樾安排了售房直通車送沒開車的客戶回家，自己則帶著銷售團隊站在銷售中心門口，對所有離開的客戶彎腰行禮，直到最後一輛客戶的車離開門口的廣場。

  「蘇總，你沒事吧。」

  丁靈偷眼看蘇樾的臉色，她看起來特別蒼白，因為一夜沒睡造成了大大的黑眼圈，頭髮也凌亂著，嘴唇已經乾裂出細細的口子，真絲的白襯衫被客戶潑了盒飯後，皺得像泡菜罈子裡出來的老酸菜，髒污得不像樣子。

  蘇樾擺了擺手：「丁經理，你讓物業公司留下的保潔員把大廳清潔做好，明天一早，哦，不是，幾小時後銷售中心照常開門，你們先清點一下物料的損失，需要補充的就儘快走流程印製。」

  她的聲音已經嘶啞了，但仍拼命說著話。

  「收到，蘇總。」丁靈低著頭，滿臉愧色：「都怪我沒聽您的……蘇總，您罵我吧。」

  「也算得個教訓，你也得到了成長，不是嗎？不過，這事公司一定會追責，你私自收取訂金的事，按公司規定肯定會有處罰，但，包銷公司突然介入，以及開盤突然提前，導致你手上的客戶無法買到商業，這才有鬧事一說。所以，對於公司即將展開的調查，你要有心理準備。」蘇樾想到了後續事宜。

  丁靈看著蘇樾疲憊的臉，心中十萬個愧疚：「蘇總，您從南平市趕回來專門處理爛攤子，這讓我很感動，關鍵時刻只有您站出來沖在前面陪著我。這次的責任在我，公司怎麼處罰我我都認了。但是，不管我以後在哪裡，哪怕離開了峰東，蘇總您儘管吩咐我做事就是。」

  「別說傻話，好好把下一批次的房源賣出好價格，那才是對公司負責。」蘇樾笑了笑，「誰都有不成熟的時候，再說了，對於你的錯，我負有領導責任。你是我的下屬，出事了，我必須頂著。你就好好工作吧，別的交給我。」

  「蘇總，我對不起你……」丁靈低下頭，滿臉慚愧。

  突然，他抬起了頭：「對了，蘇總，我們商業都被包銷出去了，明天包銷公司的置業顧問要來上班，那我手底下這些置業顧問們該怎麼安排？」

  「別人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丁經理，你要保住銷售團隊。白天照常上班，包銷公司把所有商業包銷了，但是我們還有車庫沒有銷售，你們先把車庫推出去，還有零星的那些住宅尾房。我不會讓這家包銷公司做得長久的，他們必須離開峰東。」蘇樾臉色沉毅，沉著地說：「你們呆在銷售中心，沒人敢趕你們走。我答應了客戶，第二期商業開盤時讓他們有優惠，而且一定會讓他們買到手。對客戶承諾了的事，就必須做到。」

  「明白了，蘇總。」

  這個時候，置業顧問們也紛紛下班離開，丁靈回銷售中心辦公室去拿蘇樾的行李箱。蘇樾一個人站在寂靜的銷售中心大門口，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污漬，凌晨五點清涼的風吹拂著她的臉，讓她精神一振。

  那位蔡總，那位集團高高在上的CMO，那個人不是來營銷好峰東品牌的，那個人是來掙黑錢的，對於峰東的未來，客戶們的利益，全然不顧，只看著自己的私利。

  「彼可取而代也。」

  蘇樾的腦中突然閃出這樣的一句話。那是在2000多年前，項羽在會稽見到秦始皇，抬頭直視那位不可一世的始皇帝時，脫口而出的流傳千古的名句。

  那麼，她也可以，替代那位蔡總，成為CMO。

  丁靈從辦公室里推出了蘇樾的行李箱，來到蘇樾面前：「蘇總，您是直接下高鐵來的項目吧，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打車很方便，你也累了，回去休息下，再過幾小時就又要上班了。」

  蘇樾堅持不讓丁靈送自己，丁靈堅持要送，他拉著蘇樾的衣袖往他車的方向扯。正在兩人拉扯之時，銷售中心外的公路上突然急速開過來一輛黑色的賓利，猛剎在門口，車門一開，車內飛奔出一個人影，旋風一般對著他們撲過來。

  丁靈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時，身邊的蘇總即刻那人緊緊地摟進懷裡。他嚇了好大一跳，正要上前把蘇總拉出來，卻被人一把拖住，他轉身一看，竟是集團總裁的司機小付，小付伸手在唇邊一豎：「噓……」

  丁靈瞬間回過神來，那個人影，是集團CEO魏總！他張口結舌：「什麼！魏總他……」

  小付不容丁靈把話說完，一把拉著他往銷售中心走，丁靈想扭頭往蘇樾那邊看，被小付一下扳正了脖子，他拍著丁靈的背：「你們做銷售的不是最機靈的麼，不該看的就別看，不該說的就別說，聽懂沒有？」

  「懂、懂了。」丁靈跟著小付走進銷售中心大廳，這才恍然大悟。他並不是笨蛋，只是這情況實在太出人意外，太讓他措手不及。一旦反應過來，立刻就和小付一樣，離得遠遠的。

  在昏暗的燈光下，魏楠緊緊地抱著蘇樾，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魏楠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

  「不是手機沒電了嘛。」蘇樾故作輕鬆地說。聞到熟悉的烏木沉香味，蘇樾覺得安心又溫暖，驀地，她突然想起什麼：「快放開我，現在在銷售中心外面呢，別被人看見。」

  「那就讓他們看見吧。」魏楠的雙臂緊了緊，毫不在意。他現在心疼得厲害，又十分自責。

  蘇樾掙扎了一下，她身上油膩膩的，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怪味，對比著魏楠身上若有若無的TOM FORD 烏木沉香味，她身上的怪味讓她有些自卑：「你先放開我，會把你的衣服弄髒的，你那些高級定製的衣服我可賠不起啊……」

  「對不起……」魏楠低頭，在蘇樾耳邊輕聲說：「我們，公開吧。」

  「什麼……」

  在魏楠懷中閉著眼的蘇樾愣了一下，下一刻，她的下巴被魏楠扳起來，嘴唇被溫柔地覆蓋。

  黑暗的路邊，一輛不起眼的棕色小車內，「咔嚓」一聲，有人用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